东观秘阁的启用并未大肆声张但其无形的涟漪却已悄然荡开。
当曹党覆灭的鲜血尚未被洛阳冬日彻底冻结当朝堂上下仍在咀嚼着权力更迭的震撼时几位身着素袍、面容清癯的身影已在一个飘着细雪的清晨悄然从不同的方向汇入了南宫东观那扇新悬“秘阁”匾额的厚重木门之后。
为首者正是李膺。
踏入这被称为“石室”的主殿一股混合着陈年墨香、防蛀草药以及新木清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殿内幽深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长长的阴影。
仅有几盏青铜连枝灯在深处摇曳光线勉强驱散着角落的昏暗反而更添几分肃穆与神秘。
李膺的脚步很慢目光缓缓扫过这陌生的环境。
他被禁锢、被边缘化太久重返这象征帝国文脉核心之地心中百感交集。
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激扬文字的太学领袖岁月的磨砺与政治的残酷在他眉宇间刻下了更深的沟壑但也淬炼出了一种更为沉静坚韧的力量。
“李公这边请。
”一名身着低级文官服色、眼神却异常机敏的年轻人(卢植安排的引路人)低声指引将他引向主殿一侧的配殿。
这间配殿比主殿稍小但布置得更为精心。
数张宽大的紫檀木案几依窗排列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一堆堆或新或旧的简牍与帛书。
已有几人先到正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书案见到李膺进来纷纷起身无声地拱手致意。
杜密、范滂……皆是昔日党锢之祸中幸存下来的清流脊梁眼神交汇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重担在肩的凝重。
没有过多的寒暄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他们被陛下以“校注典籍”的名义征召于此但每个人都清楚那不过是层掩人耳目的薄纱。
“诸公”那引路的年轻人见人已到齐便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明黄绶带系着的帛书神色恭敬“此乃陛下亲旨为秘阁首期要务。
” 众人神色一凛整理衣冠准备跪接。
年轻人却道:“陛下有口谕秘阁之内凡接旨议事行揖礼即可不必跪拜。
” 又是一份殊荣与信任。
李膺等人心中微热齐齐躬身长揖。
年轻人展开帛书朗声宣读内容却让几位大儒略感意外:“……命尔等精校《周髀算经》、《九章算术》务求勘误正谬探微索隐明其数理究其本源以期格物致知利国惠民……” 《周髀算经》?《九章算术》? 竟是数学典籍? 李膺眉头微蹙旋即舒展。
他非迂腐之辈深知算学乃经世致用之基只是没想到陛下将如此“俗务”列为秘阁首务。
这看似与朝堂风云毫不相干的任务反而更显陛下深意——新政之基或许正需从这些最实在的学问扎起。
“臣等领旨。
”李膺代表众人应下。
年轻人退下后配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位大儒各自走到分配的书案前看着那堆叠的算学典籍神情各异。
范滂性子较急忍不住低声道:“陛下将吾等召入秘阁难道真只为校订这些数字之学?” 杜密较为沉稳抚须道:“元礼(范滂字)稍安。
算学乃丈量田亩、计算赋税、规划工程之本岂是小事?陛下此举必有深意。
” 李膺没有立即参与讨论他坐下拿起一卷《周髀算经》指尖拂过竹简上古老的刻痕。
他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勾三股四弦五”之类的具体算题上而是陷入了沉思。
陛下要的恐怕不仅仅是文字上的校勘。
就在这时配殿内侧一扇不易察觉的小门被推开卢植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那副沉稳干练的模样但眉宇间多了几分秘阁重担带来的凝肃。
“诸位先生安好。
”卢植拱手为礼目光扫过众人案头的算学书卷微微一笑“校书之事可还顺手?” 李膺放下竹简起身还礼:“卢尚书陛下命校算经我等自当尽力。
只是……窃以为陛下之意恐不止于字句之间。
” 卢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李公明鉴。
校书是名;经世是实。
”他走到殿中声音压低了些“陛下曾言欲清丈天下田亩均平赋税;欲重整漕运精确核算;欲改良军械需精研物力……凡此种种哪一样离得开数算之道?然现行算法、度量衡各地不一漏洞百出易为胥吏豪强所乘。
秘阁校书首要便是统一算法厘清标准为日后新政打下坚实地基!” 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李膺等人顿时明白了陛下的良苦用心!这看似基础的算学校注实则是未来一系列深刻变革的技术准备!陛下眼光之长远思虑之缜密令人叹服。
“此外”卢植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封面无字的册子放在李膺案上“此乃近日司隶校尉查抄曹党庄园、店铺所得之部分账册副本。
其中钱粮往来、田亩数目多有诡谲不清之处。
陛下意思请诸位先生在校书之余不妨……以算学之眼观其破绽。
或许能发现比刀笔吏弹劾更为确凿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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