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光芒构成的巨手并未如涪翁所想那般狂暴地抓摄反而像一位慈母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缓缓没入那口漆黑的竖井。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干涸了千年的河床终于等来了第一滴甘霖。
涪翁心神剧颤再无半分犹豫。
他不能让一个六岁的孩子独自去面对那连他都感到恐惧的未知深渊! 纵身一跃他紧随阿禾身后毫不迟疑地跳入了那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漆黑竖井! 坠落感并未如预想中那般迅猛反而像是沉入了一片粘稠而温暖的海洋。
四周不再是冰冷的石壁而是某种介于虚实之间的混沌。
涪翁凝神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井壁之上竟浮现出无数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一张十张百张千万张……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他们有的身披染血的甲胄是战死沙场的军医;有的身着朴素的麻衣是奔走于乡野的草药师;有的头戴高冠面容肃穆赫然是宫廷中的太医! 他们都双目紧闭嘴唇却在无声地翕动仿佛在同时诵读着亿万卷不同的经文汇成一片死寂的喧嚣。
这些人全都是史册无载却在历代战乱与浩劫中悄然失踪的医者! 他们的精魄竟被这覆盖了整片大地的“地维针网”所捕获封存在这口深井的“识海层”之中! 突然一张苍老而熟悉的面孔在涪翁眼前一闪而过! “恩师!” 他失声惊呼那正是他早已亡故的恩师! 老人那双曾教他识药辨经的眼睛紧闭着嘴唇一遍又一遍机械地开合无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尽管听不见声音但那唇形涪翁至死也不会忘记! “……不可妄传……恐遭篡改……” 不可轻易传授医道恐怕被奸人篡改沦为权贵屠刀! 这句临终前的告诫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锁了他三十年! 这正是他宁可一身绝学烂在肚子里也迟迟不敢广收门徒的根源! 心神剧震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天禄阁的冲天大火看到了那些珍贵的医典被权贵付之一炬只为掩盖一场肮脏的宫廷阴谋! 剧烈的悔恨与恐惧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魂。
就在此刻前方不远处传来阿禾清脆的咯咯笑声。
“白袍爷爷说锅开了打嗝就是想说话哩。
” 一句话如清泉洗涤心尘将涪翁从心魔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他愕然抬头只见阿禾正好奇地伸出小手去触碰那些浮动的人脸仿佛在和一群老朋友打招呼。
脚下一软无尽的坠落感戛然而止。
他们落在一片散发着七彩光晕的奇特地面上脚感温润如同踩在最细腻的玉石泥沼之中。
这片琉璃色的泥沼每走一步都会溅起无数金色的泡沫。
“啵。
” 一个泡沫在涪翁面前破裂一道模糊而古老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肝属木其性条达……” 另一个泡沫在赵篾匠耳边炸开:“……寸口三分可分阴阳……” “啵!啵!啵!” 更多的泡沫破裂断断续续的医理碎片如暴雨般涌入他们的识海! “……针宜浅深当视人之肥瘦……” “……心主神明百病之本……” 涪翁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 他浑身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狂喜! 这些……这些全都是失传医典中散佚的内容! 是被上古医魂们封存在这“记忆淤泥”中的知识碎片! 他发疯似的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竹简和笔墨这是他身为校书官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要记录他要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然而当他饱蘸浓墨的笔尖落在竹简上那刚刚写下的“肝属木”三个字竟仿佛拥有了生命自动从竹简上滑落化作一滴黑色的墨汁“噗”的一声沉入了脚下的泥沼消失无踪。
“不!!” 涪翁双目赤红不信邪地再次书写可无论他写下什么墨迹都会在瞬间沉入泥中仿佛被这片大地无情地吞噬。
一旁的赵篾匠抹了把脸上沾染的金色泡沫那泡沫在他脸上破开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喃喃道:“李先生……这些东西好像不肯跟笔走啊。
” 涪翁颓然跪倒双手死死抓着泥土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阿禾却蹲下身子像在自家院子里一样快活地玩起了泥巴。
他用那琉璃色的泥浆捏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然后煞有介事地把小人放在耳边侧耳倾听了片刻惊喜地抬起头对涪翁喊道:“爷爷它说‘别怕’!” “荒唐!” 涪翁心中郁结的怒火与绝望终于爆发他猛地站起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赤色真气自体内喷薄而出! “我不信凭我一生所学竟连一丝一毫都带不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