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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七年记朝季夏七月十二日。

午时三刻。

南桂城这座扼守岭南通往中原咽喉的重镇此刻正被无情的赤日牢牢扼住了咽喉。

苍穹之上那轮白炽的日头仿佛天帝怒睁的独眼毫无遮拦地喷射着熔金铄石的烈焰。

空气不再是流动的介质它凝固了沉重而粘稠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尘土、汗酸、血腥以及远方沼泽蒸腾出的腐烂水汽的浊味。

温度计上的水银柱死死顶在三十八度的刻度线上纹丝不动;而水汽则贪婪地霸占了八成的空间湿度高达令人皮肤发黏发腻的百分之八十六。

这是一口巨大的、无形的蒸锅南桂城便是那锅中被文火慢炖的鱼鳖虾蟹。

青石垒砌的城墙在暴晒下触手滚烫仿佛刚出窑的砖坯。

往日坚实的夯土墙基竟有些地方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淡淡雾气那是深藏地底的湿气被酷热硬生生榨出。

城头插着的记朝猩红战旗旗面沉重地垂着纹丝不动如同浸透了鲜血。

旗杆顶端的青铜矛尖在烈阳照射下反射着刺目的白光灼得人不敢逼视。

城墙垛口后守城的士兵们盔甲下的粗葛军衣早已被汗水反复浸透、烤干凝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紧紧贴在黝黑脱皮的脊背上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拉扯着皮肤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南桂城城主葡萄氏-寒春扶着一块被晒得滚烫的垛口青石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城外叛军连绵的营寨。

她那身特制的轻便皮甲上沾满了灰土和干涸的褐色血迹原本冷艳的脸庞被烈日和硝烟熏染得黧黑唯有一双眸子在浓密的睫毛下闪烁着磐石般的坚毅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汗水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滚烫的青石上瞬间便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微小的、迅速干涸的湿痕。

“阿姊”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却依旧清脆的声音。

妹妹葡萄氏-林香快步靠近同样一身征尘明亮的眼眸里藏着同龄少女不该有的疲惫与焦灼但更多的是一种与姐姐相似的刚强。

她将一个粗糙的陶碗递到寒春面前碗里是浑浊温热的凉茶“喝点水再熬下去……人撑得住心火也要烧干了。

”凉茶是城内仅剩的草药勉强煎熬的带着浓重的土腥苦涩味聊胜于无。

寒春接过碗没有立刻喝目光依旧锁定在城外那片死寂中蕴藏杀机的营地上。

叛军首领——那神出鬼没的刺客演凌和骁勇异常的叛将益中领着数千亡命之徒如同附骨之疽已将南桂城围困了整整七日。

他们人数虽远少于守城的赵柳将军麾下三万五千南桂健儿但行事诡谲悍不畏死且似乎对南桂城防及周边地形了如指掌。

七天内大小接战数十次每一次都像淬毒的匕首在守军紧绷的神经和有限的兵力上划开口子。

更可怕的是这天气它成了叛军无形的盟友正一点一点地蒸烤着守军的血肉和士气。

“赵将军那边如何?”寒春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终于抿了一口碗中苦涩的液体温吞的水流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的缓解微乎其微。

“赵将军在西门巡视”林香语速很快带着忧虑“刚换防下来的几队兄弟……又有十几个当场晕倒了。

医官说……是中暍(古代对中暑的称谓)极重怕是……凶多吉少。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三兄(指三公子运费业)……还是老样子昏迷不醒太医们……唉。

” 寒春握着陶碗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三公子运费业南桂城的副帅也是她们姐妹敬重的义兄在三日前一次率队出城试图捣毁叛军一处攻城器械工坊时身陷重围虽被部下拼死救回却在酷暑激战下突发“热射病”(古代已有类似急症的模糊认知)陷入重度昏迷至今未醒。

他的安危是悬在寒春心头最沉重的一块巨石。

就在南桂城在赤日与战火的夹缝中苦苦挣扎之时数百里之外帝国最南端的繁华明珠——广州城却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

广州皇宫琼楼玉宇掩映在茂密的蕉林椰影之中。

南海吹来的湿润季风穿过精心布置的回廊水榭被殿角巨大的青铜冰鉴(古代冰箱)中散发出的丝丝寒气调和化作温润宜人的微风轻柔地拂动着轻纱帷幔。

御花园中奇花异卉争奇斗艳彩蝶纷飞珍禽在镀金的鸟笼中慵懒地鸣叫。

当朝天子华河苏此刻正舒适地躺在一张宽大奢华的紫檀木逍遥榻上。

榻身镶嵌着温润的南海珍珠和莹莹发光的夜光贝母榻面铺着产自西陲雪山的冰蚕丝凉席触手生寒。

他身着一件极其轻薄透气的顶级苏绣龙纹常服用的是“鲛绡”工艺据说掺入了南海鲛人鳞粉(传说)薄如蝉翼轻若无物。

两名容貌姣好、身段窈窕的宫女手持巨大的孔雀翎羽扇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羽毛将带着冰鉴寒气的凉风精准地送到皇帝的每一寸肌肤。

华河苏微微眯着眼感受着这份恰到好处的凉爽与惬意。

他刚刚享用完一碗由岭南新鲜荔枝榨汁、再用深井寒冰镇过的冰酪(类似古代冰激凌)舌尖还残留着那清甜馥郁的滋味。

他慵懒地伸出手旁边侍立的小太监立刻心领神会将一颗剥好、晶莹剔透的荔枝肉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掌心。

皇帝满意地咀嚼着饱满的汁水在口中迸开驱散了最后一丝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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