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晨天光未明古城墙根下的雾气还缠在砖缝里老酒馆地窖的监控屏却已亮了一夜。
小融坐在屏幕前指尖冰凉。
她将十二段脑电波图谱逐一展开又调出三年前的旧数据——那是一次失败的情绪实验记录编号“G-07”代号“孤独特调”。
当时李咖啡为了还原一位独居老人临终前的孤独感连续七天禁语、闭光、断网用自身神经反应模拟“被世界遗忘”的状态。
那份原始脑波曾被她标记为“非正常共情峰值”归档封存。
而现在它正一模一样地出现在十二位“失声者”的意识深处。
每一个入定者闭眼三分钟后脑区α波都会突兀跳转至同一频率——精确到毫秒级同步像一根无形的线把他们全都串进了同一个梦境回路。
更诡异的是当小融逐帧回放画面时她在一位失独父亲的梦境投射中看见了地窖角落的木桌:油灯昏黄纸上墨迹未干一个背影正俯身书写配方。
那是李咖啡。
可监控显示那一刻他明明站在铜壶边接露水从未动笔。
“他们在共享记忆路径。
”小融低声自语笔尖顿住“但主导者正在消失。
” 她猛地抬头看向地窖中央的十二杯“共心露”。
青金色液滴悬浮于玻璃杯心宛如凝固的星子微微震颤着仿佛随时会坠落。
可真正让她脊背发寒的是——昨夜之后再没人见过李咖啡睡觉。
李咖啡此刻正站在酒馆二楼的洗手间里水龙头哗哗作响镜面蒙着一层薄雾。
他抬手抹开一片空白露出自己的脸——却又立刻怔住。
左耳后那颗从小就有、雁子总说“像枚邮戳印在地图上”的小痣不见了。
他皱眉掏出手机翻相册。
最新一张自拍赫然是纯白画面如同被删除后残留的缓存错误。
他迅速往回滑终于找到三年前和雁子在城墙根下拍的合影:春天樱花纷飞她靠在他肩上笑得眼睛弯起。
可他的脸……竟模糊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五官轮廓在像素中融化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剪影。
他忽然笑了。
笑声干涩像是从别人喉咙里借来的。
“你连自己生日都记错偏要记得别人的心事。
”雁子当初笑着调侃他的话此刻像钉子一样扎进脑海。
可现在是谁在记住?又是谁在被记住? 他盯着镜子用力眨了眨眼。
镜中的男人眼神清明动作自然可那种“这具身体属于我”的笃定正一点点剥落。
他想起昨夜血滴入杯时那一瞬的共鸣——十二颗心同时震颤而他的心跳依旧平稳如机械节拍器。
不是冷静。
失空了。
正午时分阳光斜切入巷道照亮酒馆窗台上那排青金流转的玻璃杯。
“共心露”成了。
十二滴每一滴都凝聚了七日静修、锈线共振、夜露承音与指尖献血的代价。
它们静静悬浮不落不沉仿佛时间本身在此停驻。
小融请第一位体验者上前——那位总在社区群里抱怨儿子“不懂事”“不知冷暖”的母亲。
她接过杯子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喝一口就好。
”小融轻声说。
女人抿了一小口。
刹那间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双膝一软瘫坐下去眼泪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他……他每天加班到两点……胃痛得蜷在床上……可他从不说……我以为他不爱我……我以为他嫌弃我唠叨……”她抽搐着双手死死抠住桌沿“我骂他不懂事……可我才是那个……瞎了眼的人……” 她突然转身抱住身旁素不相识的守岛邮差嚎啕大哭:“对不起……我们都太重了……压得彼此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沉默地看着有人流泪有人颤抖有人无声张嘴像是在对某个早已远去的灵魂道歉。
只有李咖啡站着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滴已被饮尽的“共心露”杯底空荡却仿佛仍有余温渗出。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配方成功了。
是他正在变成容器。
一个能承接他人情绪、却再也装不下自己的容器。
巷口阴影深处。
老独站在斑驳的槐树下手中紧攥一本泛黄手稿页角焦黑纸张脆如枯叶。
他透过酒馆玻璃窗看见屋内十二杯青金之露看见哭泣的母亲看见李咖啡苍白的脸。
风掠过他灰白的鬓角吹动手中纸页恰好翻到第十三页。
标题写着:《孤独宣言》。
正文只有一行字墨迹深重力透纸背: “真正的共情是尊重他人无法被理解的深渊。
”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老独攥着那张“无名座”指节发白掌心渗出冷汗。
木纹粗糙像一道道刻进血肉的年轮。
阿座没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巷口的暗影里仿佛一尊守门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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