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有锯齿的。
江诗韵在凌晨时分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它啃噬着脚踝顺着骨骼往上爬在后腰处盘踞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牵扯。
那根木棍已被手心汗水浸得发黑与掌心磨破的嫩肉黏在一起撕开时带着细微的响声。
天光未亮工厂里只有守夜人那盏孤灯在远处投下一圈昏黄。
她单脚跳着挪到堆积废料的角落那里有队友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半瓶工业酒精。
拧开盖刺鼻的气味冲上来她闭着眼将冰凉的液体倒在红肿发亮的脚踝上。
一阵尖锐的灼烧感猛地炸开比之前的钝痛更烈像有无数根针同时扎进去。
她仰起头喉咙里发出被扼住般的嗬嗬声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钢梁上身体绷成一张拉满的弓。
汗水瞬间湿透了后背的练功服。
这自虐般的处理方式带来短暂的麻木。
她喘着气瘫坐在灰尘里看着那只不争气的脚。
它不再是完成精妙舞步的工具只是一坨沉重的、带来痛苦的累赘。
一种深切的厌弃感涌上来让她想拿起旁边的铁棍把它敲碎。
手机在黑暗中又亮了一下。
依旧没有署名。
「废墟里长出的东西根扎得最深。
」 她看着那行字像在沙漠里看到一滴水。
没有安慰没有劝解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她慢慢蜷起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没有声音。
那滴想象中的水落进了干裂的心田却激不起多少湿意只觉得那裂缝更深了。
陈明来了扛着摄像机。
镜头沉默地对准她像一只永不眨动的眼睛。
他拍她狼狈地靠在钢梁上拍她肿胀的脚踝拍她身边那瓶刺鼻的工业酒精拍她脸上未干的汗与可能的泪痕。
“还跳吗?”他问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感情。
江诗韵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了镜头一会儿然后聚焦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硬化。
“跳。
”她说。
声音沙哑却像碎玻璃带着锋利的边缘。
她撑着木棍试图站起来。
一次两次。
摔倒时手肘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闷响。
她没吭声再次尝试。
镜头记录下这一切没有搀扶没有鼓励只有冰冷的凝视。
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你要的“真实”多么丑陋多么挣扎。
--- 范俊武去了“老地方”饭馆。
店面比想象中还小油腻腻的桌椅空气里混着劣质油烟和隔夜饭菜的味道。
老板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范俊武拿出那张收据推过去。
“老板还认得这个吗?” 老板眯缝着眼看了半天摇摇头。
“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谁记得。
” 范俊武又递过去几张钞票压在收据上。
“城西项目顾宏远约人谈事。
想想。
” 钞票的棱角似乎硌醒了老板的记忆。
他拿起收据又仔细看了看浑浊的眼睛眨巴几下。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阵子顾老板是来过几次和一个……看着挺老实的中年人。
对就坐那边角落。
”他指了指店里最暗的一个卡座。
“他们谈了什么?” “那我哪知道?”老板把钞票迅速收进抽屉“就是感觉……那气氛不对。
顾老板说话声音低那中年人开始还好后来好像有点激动手都在抖。
最后是不欢而散顾老板先走的脸色不好看。
那中年人坐那儿一个人喝了半天闷酒。
” “之后呢?” “之后?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没过几天好像就听说工地上出了事死了人……”老板说到这里猛地停住似乎意识到失言警惕地看了范俊武一眼紧紧闭上了嘴巴。
范俊武没再追问。
他走到那个角落的卡座坐下。
座位破旧皮革开裂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
他想象着大伯坐在这里面对着笑里藏刀的顾宏远据理力争然后看着对方拂袖而去独自一人对着浑浊的灯光和劣质白酒感受着那步步紧逼的、冰冷的绝望。
他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
这里的气息和那张收据一样带着死亡来临前的不安。
大伯不是不小心他是被逼到了死角。
--- 顾言深与文化局李处长的“交流”很顺利。
在一家隐秘的茶室焚着香煮着陈年普洱。
“青年艺术家的培养确实需要引导。
”李处长抿着茶慢条斯理“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胡来尤其是涉及一些……敏感题材或者传递消极价值观的作品。
” “李处长高见。
”顾言深微笑“我们顾氏一直致力于弘扬积极向上的主流文化。
对于个别可能产生不良影响的项目我觉得适当的监管和……纠正是必要的。
” “听说有个纪录片团队在拍一个跳舞的姑娘?场地好像也不太合规?” “是有这么回事。
拍摄方向可能有些偏离了。
如果有关部门能从扶持资金、播出渠道上……给予一些正确的引导我想对创作者、对社会都是负责任的做法。
” 话不用点透。
李处长了然地点点头。
一杯茶的工夫一张无形的网已经开始收紧。
资本与权力的触手轻轻搭在一起就能决定很多微小个体命运的走向。
顾言深离开茶室时外面天色阴沉。
他坐进车里司机平稳地驶向顾氏大厦。
他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
江诗韵拖着伤腿在废墟里挣扎的形象范俊武那双狼一般寻找机会的眼睛都让他感到一种被蝼蚁冒犯的烦躁。
该清扫了。
用文明的方式用看不见的刀。
范俊武在肮脏的小饭馆里触摸到了死亡的余温。
江诗韵在冰冷的工厂里用疼痛磨砺着近乎绝望的坚持。
顾言深在茶香氤氲中轻描淡写地挥动了那柄哑光的权力之刃。
南城的天空积雨云越来越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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