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哆哆原名钱多可他这一生从未真正“多”过。
他生在西南边陲一个叫“石牙沟”的小山村村子藏在云贵高原的褶皱里四面环山终年雾气缭绕。
一条泥泞小路通向外界雨季时常被山洪冲断一断就是半个月。
村里人靠种苞谷和养山羊为生家家户户穷得叮当响。
钱哆哆出生那年父亲在矿上塌方被埋了。
母亲抱着刚满月的他在坟前哭了一夜第二天就改嫁了。
继父是个酒鬼动不动就拿皮带抽他。
钱哆哆五岁就会生火做饭六岁就背着比他高的柴捆翻山。
母亲像换衣服一样换丈夫。
七年里她嫁了七次生了十三个孩子——六个儿子七个女儿。
钱哆哆是老大每个后爹都把他当长工使唤。
洗衣、做饭、喂猪、砍柴、带弟妹稍有差池就是一顿毒打。
他脸上、背上全是旧疤叠新伤。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一个累赘一个负担一个可以被随意牺牲的“老大”。
十二岁那年一场暴雨冲垮了村里的小学。
教室塌了半边孩子们停课。
钱哆哆蹲在废墟里用小手扒拉出一本湿透的《数学课本》。
他翻到一页上面画着一列火车开向远方的城市。
他盯着那列火车整整一个下午。
当晚他趁后爹醉酒偷偷撬开他枕头下的布包摸出八十块钱。
那是后爹攒了半年准备买拖拉机的钱。
他没带衣服没带干粮揣着钱翻过后山爬上一列运煤的火车。
他钻进煤堆用破布裹住全身像一具裹尸布下的尸体。
火车启动时他听见村里狗吠声渐远心猛地一松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他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不能回头。
火车在黑暗中颠簸煤灰钻进他的鼻孔、耳朵、眼睛。
他蜷缩在煤堆深处像一颗被埋葬的种子。
饿了就啃一口从家里偷带的冷苞谷饼;渴了就舔煤块上凝结的露水。
检票员来时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煤灰在他脸上结了一层硬壳。
七天后火车停在乌鲁木齐南站。
他从煤堆里爬出浑身漆黑像从地狱爬出的鬼。
他站在站台上茫然四顾。
高楼、车流、霓虹一切都陌生得可怕。
他饿得发昏双腿发软倒在垃圾桶旁。
一个老人救了他。
老人叫章嫪六十岁独居驼背左腿微瘸开了一家小铺帮人看管自行车收点微薄费用。
他见钱哆哆倒在垃圾堆旁以为是流浪儿便用保温桶里的热粥喂他。
钱哆哆醒来第一句话是:“谢谢您老爷爷。
” 章嫪心一软收留了他。
他让钱哆哆睡在铺子后面的小隔间给了他一套旧衣服。
钱哆哆勤快得惊人。
天不亮就扫地、擦车、烧水晚上最后一个睡。
他从不抱怨干活利索连最难缠的车主骂人他也能笑着应对。
章嫪渐渐发现这孩子不简单。
他识字会算账甚至能看懂简单的维修手册。
他问:“你上过学?” 钱哆哆低头:“上到小学二年级后来……就没钱了。
” 章嫪叹气。
他无儿无女老伴早逝存款十万是几十年省吃俭用攒下的。
他动了收干儿子的念头。
可他知道人心难测。
他想考验钱哆哆。
他故意在钱哆哆面前叹气:“唉存了十万怕是保不住啊现在骗子多银行也不安全。
” 钱哆哆低头擦车没说话。
几天后章嫪发现那十万块不见了。
他急得心脏病发作住院三天。
出院后他偷偷观察钱哆哆。
钱哆哆依旧勤快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得意。
他买了新皮鞋换了手机还请朋友去夜市吃饭。
章嫪心凉了半截:“他果然偷了钱。
” 可他不想揭穿想再等等。
一个月后钱哆哆突然拿出一万块买了件新皮夹克又请一帮朋友去KTV唱歌唱到半夜。
章嫪在远处看着心如刀割。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被人背叛那感觉像刀子在心上剜。
可就在这时钱哆哆找到他双手奉上一个银行存折——十万块一分不少。
“干爹”钱哆哆眼含热泪“钱没丢。
我怕您老惦记又怕被人骗特意存到银行定期密码是您的生日。
我一直没敢说怕您觉得我贪心想独吞。
” 章嫪老泪纵横。
他信了。
他当众宣布:“钱哆哆从今天起就是我章嫪的干儿子!这铺子将来都是你的!” 钱哆哆跪地磕头额头撞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砸在地面洇开一片深色。
他终于有了家。
一个可以叫“干爹”的人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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