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市七月的午后凝固在十七层楼高的空中。
十七栋五零四室的窗户紧闭厚重的深灰色遮光帘阻隔了所有试图闯入的光线与声响。
空调低沉的嗡鸣是这方密闭空间唯一的背景音恒定在二十三度冷气如同无形的墙体将十五岁的江宅牢牢砌在书桌前。
空气里悬浮着细小的尘埃在书桌台灯狭窄的光锥下缓慢浮沉。
少年握着笔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却透着一种用力过度的僵硬。
面前摊开的历史习题册最新一页的题目简洁又荒谬:「写出李白最着名的一首马屁诗」。
江宅眨了眨长时间凝视而有些干涩的眼睛——不是思考是检索。
脑海深处庞大的数据库瞬间激活千年前诗人的笔触、墨香、宫廷阶畔的珠玉声浪瀑布般冲刷过他的神经突触。
《清平调·其一》……毫无悬念的选择。
他的铅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移动留下几乎无声的沙沙轨迹: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笔尖在“逢”字的最后一捺停住一个突兀的念头刺破了他思维宫殿的沉寂秩序:杨贵妃真有诗中写的那么美?如果能亲眼看看就好了……不是透过文字不是透过后人臆测的画像。
是站在飞檐斗拱之下嗅着沉香亭北的牡丹香气亲眼看看那个让诗仙都甘愿折腰的绝代风华。
这念头转瞬即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立刻被冰冷的、程式化的分析淹没——无聊透顶的假设。
时间不可逆历史是标本。
客厅传来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拧开了他精心维持的寂静结界。
电视机里新闻播报员字正腔圆、毫无波澜的语气切割着凝滞的空气:“……本台最新消息。
我国着名核物理学家华科院院士孙鸿远先生于当地时间今日凌晨在奥地利维也纳出席‘国际可控核聚变技术峰会’期间不幸遭遇武装袭击当场身亡。
据法新社报道现场发现两名不明身份枪手踪迹……”液晶屏幕变幻的冷光穿透敞开的房门在江宅卧室门口的地板上投下一小块变幻不定的亮斑。
他没有抬头播音员的声音却一字不落地钻进耳朵。
某个音节像锈蚀的齿轮突然卡死—— 维也纳天台的风裹着硝烟灌进耳膜狙击手正微调肘部支撑点缓解肌肉震颤。
当他屈臂压紧扳机时 紧绷的战术服肘关节接缝处被撑开一道菱形裂口—— 黝黑小臂上一粒孤星刺青随肌肉收缩幽然浮现。
子弹啸叫贯穿时空 孙鸿远院士锁骨下方炸裂的血雾在慢镜头中坍缩、旋转... 最终凝成微型星云。
“……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播报声斩断幻象。
江宅脊椎窜过冰针:那粒孤星刺青的锯齿光晕... 竟与父亲常年藏在手表下的疤痕轮廓重叠? 他用力闭了下眼视网膜残留的星云血雾碎成尘埃。
时间不可逆历史是标本——这妄念般的闪回不过是大脑对无聊新闻的病理化应激。
随即逻辑的齿轮在江宅颅内自动咬合: 杀手?暗杀?为什么不是绑架?绑架用于勒索、交换或获取信息针对一个掌握国家核心聚变技术的顶尖科学家绑架的潜在价值远高于直接清除。
除非……目标并非从他身上获取什么而是必须确保他永久沉默。
或者绑架失败后的极端处置?又或者……幕后之人根本不需要他活着开口孙院士本身的存在就是威胁?冰冷的推论链条瞬间成型但被他立刻掐断。
世界运转的荒谬逻辑与他无关。
他只想回到那个只有文献、数据和绝对秩序的精神堡垒。
门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熟悉的、试图穿透无形壁垒的力度。
“小宅!”是母亲的声音从客厅的方向穿透过来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强打精神的穿透力“升学考都结束了!别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啃那些老黄历!出去!出去透透气!听见没有?” 紧接着是父亲低沉些的声线试图中和那股焦躁:“你妈说得对。
重点高中不是唯一的出路你已经尽力了。
该放松了。
我们给你报了个少年夏令营出去走走结交结交新朋友……” 声音絮絮叨叨像背景噪音里一段重复的杂波。
江宅置若罔闻。
他翻开一本厚重的《唐宋诗词别裁集》纸张特有的陈旧气味在冷气中弥散开。
视线落在书页上那些铅字却像一群躁动的蚂蚁拒绝在他的思维里排列成清晰的阵列。
他合上书指腹无意识地按压着书桌上一块橡皮擦。
先是边缘再是中心一下又一下按压的节奏稳定而偏执。
橡皮凹陷下去又极其缓慢地回弹留下一个浅淡的指印。
这是他能掌控的、可见的物理反馈。
门外母亲的声调如同被不断拧紧的琴弦骤然升到一个尖锐的刻度:“江卫国!你看看你儿子!耳朵聋了一样!跟你说话呢!吭一声掉块肉是不是?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