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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内的御前辩论其声虽息其波未止。

当张居正那番振聋发聩的陈词与万历皇帝最终裁定的“钦此”二字传出文华殿便如同一声无形的发令枪响驱动着大明帝国这台庞大而略显锈蚀的官僚机器开始围绕着“铁路”这个前所未有的核心部件缓慢、谨慎却又不可逆转地调整起它固有的运行轨迹。

不过旬日一道加盖了皇帝玉玺、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的正式圣旨便以明发上谕的形式由礼部颁行天下。

驿马疾驰官船接力将这份代表着帝国最高意志的文书送往两京十三省的每一个角落。

圣旨的措辞经过内阁精心的打磨既彰显天威又暗含深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承大统抚育兆民夙夜兢兢思欲振衰起敝富国强兵。

近闻南直隶徐州府所创铁路之物转输迅捷省费实多于赈灾、利商、固边诸事颇见成效。

此乃格物致知之功实干邦济世之器亦朕与元辅孜孜求治之验也。

” “……着即正式设立‘铁路总局’隶于工部统筹天下铁路勘测、营造、管理一切事宜。

原徐州知府陈文烛勤勉王事识见卓远擢升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兼领铁路总局督办总揽全局。

昭铁总办林昭才具优长勇于任事功在社稷特授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正六品)兼铁路总局会办、总工程师实掌局务专司技术营造……” “……原‘通轨商局’改为‘通轨总公司’依旧官督商办专司铁路营运之事受铁路总局辖制不得有误。

各该衙门及地方官员务须体察朝廷深意同心协力共襄此举不得因循阻挠贻误事机。

钦此!” 这道圣旨其意义远非一次简单的嘉奖或认可。

它意味着铁路这一新生事物正式被纳入了帝国的体制之内从地方性的“试验”一跃成为国家层面的“战略”。

林昭的身份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一个身世存疑的“匠户之子”、民间意义上的“总办”一跃成为正六品的工部主事拥有了正式的官身跨越了无数寒窗士子终其一生也难以逾越的阶层鸿沟。

虽然“都水清吏司”这个衙门名头与铁路风马牛不相及明眼人都看得出此乃张居正平衡朝野舆论、规避“超擢”非议的权宜之计借此名目授予官衔使其能名正言顺地执掌铁路总局实权可谓用心良苦。

当宣旨太监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在徐州府衙大堂内抑扬顿挫地响起时跪伏在地的官员们心中无不掀起惊涛骇浪。

陈文烛面色平静叩首领旨。

他深知自己这看似明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是正四品高于知府)实则离开了经营多年的徐州地方实职未来在京城那个龙潭虎穴在铁路总局这个全新的、牵动无数利益神经的位置上挑战才刚刚开始。

但他眼中亦有锐芒闪过这何尝不是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而在城西的昭铁总厂宣旨的场面则更为热烈。

当林昭跪在满是铁屑和煤灰的地面上听着那与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词句时周围黑压压一片跪倒的工匠、学徒、司职人员先是陷入了一片难以置信的寂静仿佛那“工部主事”的头衔比蒸汽机的轰鸣更让人震撼。

随即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林大人!”震天的欢呼与掌声如同火山般爆发开来!王铁臂狠狠抹了一把脸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咧着嘴大笑;一向沉稳的李老蔫也激动得胡须颤抖喃喃道:“值了…值了…咱们这帮打铁的也能…也能…”他们亲手敲打出的每一根铁轨拧紧的每一颗铆钉都仿佛在这一刻被赋予了超越器物本身的价值与他们眼前这位年轻“林主事”的官袍一样熠生辉。

林昭双手接过那卷沉甸甸的明黄绢帛心中亦是波澜壮阔难以平复。

这顶突如其来官帽是荣耀的冠冕更是烧红的烙铁是沉甸甸的千钧重担。

它宣告着他个人命运已彻底与这条钢铁脉络绑定从此他的一举一动不再仅仅关乎一个铁厂、一条铁路的盈亏而是牵动着帝国的神经暴露在无数或期待、或嫉妒、或仇恨的目光之下。

几乎在圣旨抵达的同时由工部与户部联合签发的《铁路扩展章程》细则文书也由快马递送到了陈文烛和林昭手中。

这厚厚的一叠文书明确了铁路总局的组织架构、权责范围详细规定了官股、商股在后续路网建设中的出资比例、权利与义务划分甚至附上了一张粗略得近乎象征、却又意义非凡的《大明铁路规划初图》。

图上以徐州为枢纽赫然标出了几条干线方向:北线经兖州、东昌府直抵运河重镇临清;南线跨淮河历凤阳府通往富甲天下的扬州;西线则指向开封窥视中原腹地。

帝国的意志已然化为了一张可触摸的蓝图。

朝堂上的胜利并未让所有的反对声音消失。

漕运集团及其关联势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政治重挫明面上他们再难公开质疑铁路的正当性。

然而旨意中那句“不得因循阻挠”恰恰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水面之下依旧汹涌的暗流。

一些与漕运牵扯过深的地方官员被明升暗降调离要害职位但那张盘根错节、渗透至各级衙门的庞大利益网络绝非一次朝堂辩论的胜利所能轻易清除。

他们如同被惊扰的蟒蛇暂时缩回了巢穴舔舐伤口冰冷的竖瞳却在暗处死死盯着徐州的方向等待着这个新生巨兽露出破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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