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的脸上充满了悔恨:“老爷!小的当时真是被逼急了昏聩了啊!那李珏立刻命人当场查验!结果……结果那贼子身上光溜溜的哪有什么龙虎朱砂!这……这反倒成了小人‘诬告’的又一铁证!李珏、毕昭便以此为由彻底翻了案!那李福达……张寅当堂释放大摇大摆地走了!而小人……小人……” 薛良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被他们判了个‘挟仇诬告’的重罪发配杀胡口外永世为奴!若非小的途中拼死逃了出来如今早已是塞外风沙里的一堆枯骨了!老爷!青天大老爷!您说这天底下还有公道吗?!还有王法吗?!” 薛良的哭诉如同泣血字字锥心。
马录端坐椅上面沉如水心中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代州初审铁证如山按察徐文华、巡按张英覆核无疑却在新任按察使李珏和巡抚毕昭手中被轻飘飘的“同名同姓相貌相似”和一场刻意安排的“验身”闹剧彻底颠覆!这背后若没有武定侯郭勋那只遮天巨手的运作没有张寅(李福达)泼天银钱的打点绝无可能! 李珏!毕昭! 马录在心中咀嚼着这两个名字。
一个按察使掌管一省刑名竟如此草菅人命颠倒黑白!一个巡抚封疆大吏竟如此颟顸无能甘为权贵前驱!他们难道不知此案疑点重重?不他们心知肚明!只是在那滔天的权势和银钱面前御史的职责、朝廷的法度、甚至数百条枉死的冤魂都变得无足轻重了!他们所思所想不过是权衡利弊如何不得罪武定侯如何在这山西官场安稳地捞足油水步步高升!至于真相?公道?那不过是升官发财路上的绊脚石一脚踢开便是!这便是这煌煌大明之下无数道貌岸然的“能员干吏”心中真正的“道理”! 薛良绝望的控诉在狭小的厢房里回荡:“老爷!小的已是九死一生状告无门!这张寅……李福达!他背靠武定侯在太原府在山西官场早已是根深蒂固一手遮天!小的去告状无异于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可小的不甘心啊!赵家庄几百口冤魂不甘心啊!那些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不甘心啊!小的听闻老爷您清名在外刚直不阿乃是天子钦点的耳目风宪!这才拼了这条残命在此守候!老爷!如今这山西唯有您这顶乌纱这把尚方剑或许……或许还能劈开这黑沉沉的天让那冤死的魂灵得见一丝天光!老爷!小的求您了!!” 薛良以头抢地泣血哀鸣额头再次渗出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窗外又一道无声的闪电划过瞬间映亮了马录沉凝如铁的脸庞。
他眼中不再仅仅是惊疑与权衡更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和一种深沉的悲哀。
薛良的遭遇代州案的翻转李珏、毕昭的所作所为武定侯郭勋的阴影……这一切构成了一张庞大而黑暗的网将真相、公义死死地缠裹在权力与利益的泥潭深处。
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份状纸。
这份状纸连同薛良背上“逃奴”的烙印、胸前可怖的烫疤、以及方才血泪控诉的代州冤狱已不再是孤证。
它们是一条用血泪和冤屈铺就的、直指那弥天大谎的荆棘之路! 马录缓缓站起身。
靛蓝的直裰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
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墨汁般浓稠、雷声隐隐的夜空。
远处太原城的轮廓在那片黑暗中仿佛一头蛰伏的、择人而噬的巨兽。
代州杜蕙、徐文华、张英皆认定其罪铁案犹能翻覆!李珏、毕昭封疆大吏甘为权贵鹰犬!武定侯郭勋天子近臣勋戚之首!此案牵一发而动全身非但山西官场震动更将直指京师勋贵!这薛良……他递来的不是状纸分明是焚身的烈火是催命的符咒!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身死族灭! 然而那“正德十八年九月十五”的日期薛良泣血的控诉代州冤狱的黑暗以及杜蕙、徐文华等人曾试图点燃却终被扑灭的正义之火如同滚烫的烙印灼烧着马录身为御史的良知与职责。
他仿佛看到无数双枉死者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
代天巡狩掌风宪之权……若连此等弥天大案因畏惮权贵而噤若寒蝉这身獬豸补子穿之何益?这御史之责行之何用?岂非与李珏、毕昭之流同流合污? 马录猛地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微风吹得桌上油灯火苗剧烈摇曳。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剑射向地上形容枯槁、却眼中燃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薛良。
“陈安!” 马录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小的在!” 陈安被这骤然凝重的气氛所慑连忙躬身应道。
“看好他!严密封锁消息!今日之事若有半字泄露……” 马录的目光扫过陈安和门口侍立的驿卒森然之意不言而喻“尔等知道后果!” “是!老爷!小的明白!” 陈安和驿卒心头一凛齐声应诺背上瞬间沁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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