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州的第二天生活便毫不留情地从京城的华彩乐章切换回最质朴甚至堪称严酷的田园模式。
家里的男人们——爸爸曹湉、哥哥曹楠乃至嗣子曹刚都坚守在各自的军旅岗位上连半大的弟弟曹权也被小姑父周卫华拎去了湖城区人武部组织的“军属少年集中营”接受锤炼。
偌大的家宅只剩下爷爷这位定海神针以及我们这支名副其实的“娘子军”——我、妈妈陈瑛、徐秋怡还有曹珈曹瑶这对双胞胎。
我们回到了擒龙村在那片按人头分产到户的责任田里劳作。
任务是薅包谷(间苗)给绿油油的秧苗除草。
清晨的露水尚未被日头蒸干我们便一头扎进了比人还高的包谷地。
地里闷热如蒸笼潮湿黏腻密不透风。
包谷叶子边缘生着细密锋利的锯齿我穿着短袖白皙的手臂、脖颈、脸颊但凡裸露的皮肤稍不留神便被划出一道道火辣辣的红痕很快渗出血丝。
汗水浸渍之下更是刺痛钻心。
曹珈曹瑶也好不到哪里去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没一会儿就疼得哎哟叫唤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忍一忍习惯了就好。
”徐秋怡在一旁温声安慰妈妈则在另一垄地里沉默而坚韧地挥锄身影与土地融为一体。
我咬紧牙关忍着皮肤上传来的阵阵刺痛继续专注于手上的活计。
这便是最真实、最不加修饰的农村没有舞台上的流光溢彩只有泥土的厚重气息和劳作最原始的艰辛。
奇异的是我并不厌恶这种感觉汗水仿佛能冲刷掉京城带来的最后一丝浮华与疏离让我重新脚踏实地感受到生命最本真的重量。
我们家的土地紧挨着二房名下的田产。
正干得汗流浃背、头晕眼花之际瞥见了两个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身影——徐秋怡的父母我名义上的“岳父岳母”。
自上次我动用神力为他们重塑肉身自阴司特赦返阳后二老的身子骨竟奇迹般地比以往硬朗了太多。
原本佝偻的腰背挺直了脸上刀刻般的皱纹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许多看上去竟似四十出头、正当壮年的农户唯独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历经阴司磨砺后的沧桑与对未知力量的深深敬畏。
他们此刻正在精心侍弄着我这位二房家主名下那份责任田。
至于曹樋那几个姐妹的田地则由她们自行打理。
说来也怪兼祧二房这么久我竟从未见过我那几位名义上的“堂姐姐”(曹沣的女儿们)。
不知是她们内心排斥我这个半路杀出的“家主”还是潜意识里畏惧我身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力”。
方才我远远瞧见嗣父曹沣的一个女儿曹璃在隔壁地里干活尝试着朝她打了个招呼她却如同白日见鬼猛地翻了个白眼脸色瞬间惨白扔下锄头便仓皇逃窜仿佛慢一步就会被吞噬…… 劳作间隙我们坐在田埂上歇息。
徐秋怡会提着水壶走到她父母那边递上清水低声细语地交谈几句。
到了午饭时分爷爷会热情地招呼他们过来一同分享从家里带来的简单饭食——无非是米饭、咸菜或许再加一两个油星不多的炒鸡蛋。
二老总是连忙摆手惶恐婉拒。
他们牢牢记着我昨夜的嘱咐目前只能饮用清水世俗五谷杂粮一概不能沾染。
否则肉身与魂魄排斥后果不堪设想住院治疗都算是轻的…… 二老格外珍惜这失而复得的“阳间”光阴对我更是恭敬到了近乎惶恐的地步。
他们心知肚明若非我顾及徐秋怡和曹珈曹瑶的感受动用神力网开一面他们此刻还在阴司那无尽的队列中苦苦等待不知何年何月的转生呢! 有好几次他们见我走近下意识地就要放下手中的农具屈膝行那跪拜大礼。
我每次都眼疾手快赶紧伸手虚扶或用严厉的眼神瞬间制止。
“别!爸妈万万不可!”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连忙压低声音“这成何体统!你们是长辈是我的……呃‘岳父岳母’(这个词吐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牙酸耳热)哪有让长辈跪拜小辈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怕不是要折煞我折我的阳寿哟!” 虽然我也不确定自己这紫微大帝历劫之身究竟有没有所谓的“阳寿”可折但人间的伦常礼数我既入此红尘便需遵守。
二老听我这般说更是感激得手足无措搓着粗糙的手掌连连躬身嘴里讷讷念叨:“使不得使不得您是……您是……” 看着他们那副恭敬到近乎卑微、又带着劫后余生般庆幸的模样再想想我们之间这错综复杂、令人啼笑皆非的关系网——我是他们女儿宗法上的“丈夫”是他们外孙女名义上的“小妈”同时又是将他们从阴司拉回人间的“救命恩人”…… 我擦!这层层叠叠的身份真是越想越离谱足以把任何清醒的脑子搅成一团乱麻! 我摇摇头甩开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抬头望天蔚蓝如洗;俯首看地秧苗青青。
咸涩的汗水沿着脸颊滑落悄无声息地渗入脚下的泥土。
或许这就是我曹鹤宁注定要直面的人生吧——在凡尘的烟火与神性的光辉之间在家族的牵绊与自身的宿命之间努力寻找那个脆弱的平衡点一路跌跌撞撞却也只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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