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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窑洞口的微光就透过窗棂照了进来。

我一骨碌爬起来想起今天要去乡里参加民主生活会匆忙套上衣服往外走。

刚到院子里就看见王德山老汉正佝偻着身子在院角那个圆拱形的土窖前忙碌。

晨雾在窖口缭绕给那圈青灰色的砖沿蒙了层薄纱这物件我住了快俩月竟没仔细留意过一直当是储存土豆的菜窖。

“王大爷您这菜窖藏了不少过冬的土豆吧?” 我趿着布鞋凑过去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潮湿的土腥味。

窖口盖着块厚重的青石板边缘凿着细密的凹槽上面还压着块半大的石头想来是防雨水倒灌和牲畜误入的。

老汉闻言直起腰手里的葫芦瓢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斑:“啥菜窖哟这是咱李家坳的‘救命窖’。

” 他费力地挪开压在石板上的石头“吱呀” 一声推开盖子一股沁凉的水汽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我好奇地探头望去窖底黑黢黢的深不见底隐约能听见水滴落在水面的叮咚声像是藏在地下的秘密歌谣。

“这是水窖?” 我愣在原地看着老汉用葫芦瓢轻巧地舀起半瓢水。

水色浑浊带着淡淡的土黄色水面还漂着细小的草屑和泥沙。

这场景让我突然想起刚来时喝的水缸水总带着沉淀的泥沙原来水源就在这些不起眼的土窖里。

“咱李家坳十年九旱老天爷赏的雨水可得好好存着。

” 王德山用粗糙的袖子擦了擦瓢沿浑浊的水珠顺着袖口滴落“这窖深三丈六能存二十担水夏天积的雨水够俺老汉精打细算喝到来年开春。

你看这窖口沿特意砌得比院子高半尺下雨时雨水顺着屋檐的导流槽流进来先经过这层碎石细沙滤掉泥沙才能进窖里存着。

” 他指着窖口边缘铺着的砂石过滤层那些不起眼的碎石细沙竟是黄土坡上最原始的净水装置。

我绕着水窖仔细转了一圈发现窖壁是用黄泥混合麦秸秆夯实的上面还留着当年筑窖时的夯痕一圈圈像树木的年轮。

这种在《中国农村水利史》里见过的黄土防渗技术此刻就真实地存在于脚下。

想起城里拧开水龙头就有的自来水再看看这深不见底的水窖突然明白 “滴水贵如油” 在这片土地上不是夸张的修辞而是生存的常态。

“李书记没见过这稀罕物吧?” 张婶挎着木盆从旁边经过看见我们就笑着搭话木盆沿还沾着没擦净的水渍“你住的村委会窑洞也有口水窖前几年王书记特意请塬上的匠人修的比俺家这口还深呢就是这两年没好好清淤。

” 她指了指我住的窑洞墙角果然有个相似的圆拱形窖口只是被扫帚、麻袋等杂物挡着不太显眼。

跟着张婶去她家看水窖时正遇上她儿媳在灶台边倒水。

一个豁口的木桶架在灶台角落浑浊的水沉淀后清晰地分成两层下层是厚厚的泥沙她正小心翼翼地把上层相对清澈的水倒进陶瓮。

“这水得澄半天才能用洗菜做饭都得省着来。

” 年轻媳妇脸上带着腼腆的红晕“前几年大旱窖里水见底俺们得走五里地去山涧挑水来回一趟就得俩钟头男人不在家我一个人挑不动只能半桶半桶地提。

” 在村里转了整整一个上午我把每家的水窖状况都记在笔记本上。

有的用水泥抹了内壁算是家境好些的;有的还是纯黄土窖壁得定期用黄泥糊缝防渗漏;最让人心头发紧的是村西头的五保户张奶奶家竟用半截破水缸埋在地下当水窖缸壁布满裂纹真不知道这样的水窖能存住多少水。

这些散落在黄土坡上的水窖像大地的眼睛默默收藏着生存的希望和艰辛。

回到村委会我立刻搬开遮挡水窖的杂物掀开了那口被遗忘的水窖。

石板掀开的瞬间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涌出来窖底积着厚厚的淤泥水面漂着腐烂的落叶和不知名的小虫子。

显然这口窖已经很久没好好清理过难怪我这半个多月喝的水总带着股怪味。

“这窖得赶紧清淤了。

” 我找来长竹竿试探水深杆头沉下去近两米才触到水面。

水窖内壁长满了青苔靠近顶部的地方已经出现裂缝再不修补恐怕要渗水。

我在笔记本上画下水窖的剖面图仔细标注着 “清淤深度 1.2 米、裂缝修补、加装双层过滤层”又在旁边写下 “需购置潜水泵、清淤工具、防渗水泥”这些都得记在待办事项的优先栏里。

傍晚收工时我特意在村里多待了会儿观察村民们的用水习惯。

老会计家的小孙子放学回来先用水瓢舀半瓢水匆匆洗手洗完的水舍不得倒端去浇院子里那棵瘦弱的石榴树;王德山老汉洗碗时只用少量水擦拭最后还要用干布把碗擦干说是 “省水还不沾灰”;连孩子们在村口打闹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溅起的水花浪费了珍贵的水源。

这些下意识的举动是刻在黄土坡人骨子里的节水本能。

晚饭时我跟王书记提起水窖的事他往灶膛里添了把玉米芯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满脸通红:“路通了是第一步水的事更要紧。

前几年县水利局来勘测过说咱这地下有浅层地下水就是打井得不少钱光设备运费就够咱村喝一壶的。

你去乡里汇报时能不能把这事也提提?看看乡里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

” 火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眼里的期盼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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