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着云微镜中初成的容颜。
母亲的手温暖而稳正将最后一支累丝金簪插入她鸦羽般的发髻。
簪头并蒂莲开得灼灼金丝缠绕花瓣间嵌着细小的红宝如凝冻的血珠。
今日是她的及笄礼满堂宾客的喧哗隔着门扉隐隐传来是喜庆的潮水。
镜中人眉眼间褪去了最后一点稚气像一朵经了夜露、初初绽开的白玉兰。
她指尖拂过簪头冰凉的莲花心头却无端掠过一丝寒意——这簪是昨日清晨无声无息出现在妆台上的附着一纸无字素笺。
“吾儿微微成人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微哽将一方绣着喜鹊登枝的锦帕塞入她掌心帕子温热浸透了母亲掌心的汗意与不舍。
云微用力回握想汲取那点暖意驱散心底那点莫名的不安。
--- 正厅灯火煌煌高朋满座。
礼乐奏响云微身着繁复的笄服一步步走向主位。
父亲云崇山立于阶上素日威严的眉宇今日也柔和了许多眼底是深沉的欣慰。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过满堂衣香鬓影落在那人身上。
沈砚。
他坐在宾客席中稍偏的位置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几乎融入阴影。
他并未看她只垂眸盯着面前酒盏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周遭的恭贺声、丝竹声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外自成一片冷寂孤岛。
云微的心随着礼官高亢的唱礼声一寸寸沉下去。
这满堂喧闹的热烘不暖他周身散发的疏离。
礼成。
最后一缕发丝被郑重绾起簪牢那支金莲。
簪尖刺入发根时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锐痛传来快得如同错觉。
云微下意识地抬手想去触碰发簪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滑腻——是父亲递来的象征成年的玉圭。
“礼成——拜谢亲恩!”礼官的声音洪亮悠长。
云微依言俯身下拜额头触上冰凉光滑的地砖。
就在这俯身的瞬间一股尖锐的麻痛猛地从头顶炸开!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血脉凶猛地扎进四肢百骸!她眼前瞬间一黑金星乱迸喉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冲得她几乎窒息。
膝盖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微微!”父亲惊骇欲绝的呼喊炸响在耳边伴随着杯盏碎裂、桌椅翻倒的刺耳噪音。
世界在她眼中骤然倾斜、模糊。
嘈杂的人声、惊呼声、奔走的脚步声都扭曲成了遥远而诡异的嗡鸣。
她看见父亲扑过来的身影看见母亲煞白的脸看见宾客们惊惶失措如被沸水浇过的蚁群。
混乱的人影晃动一张张模糊惊惧的面孔在旋转的光影里沉浮。
剧痛如同狂潮一波比一波更凶猛地撕扯着她的神智。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痛呼出声。
意识在剧痛的浪涛中艰难浮沉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就在这濒临溺毙的混沌里一道玄色的身影劈开了混乱的人潮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冲到了她的身边。
是沈砚。
他撞开了试图搀扶她的侍女撞开了满脸焦急的父亲单膝跪倒在她身侧。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几分莫测的俊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碎裂的惊惶。
他眼中翻涌的墨色深不见底里面是云微从未见过的恐惧浓稠得化不开。
“簪子……”云微的唇瓣翕动却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
冷汗浸透了她的鬓发沿着苍白的脸颊蜿蜒流下与唇角的血丝混在一起狼狈而凄厉。
沈砚的手伸向她的发髻动作快得带起残影却又在即将触碰到那支金莲时指尖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簪头那朵冰冷绽放的并蒂莲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它寸寸凌迟。
指尖终于落下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攥住了那冰冷的金簪。
“别碰!”父亲云崇山厉声喝道伸手欲拦。
沈砚却置若罔闻。
他握住金簪的手腕猛地一拧只听“咔”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簪头那朵精致的并蒂莲竟应声碎裂!金丝崩断红宝滚落。
碎片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指缝滴落在云微刺目的嫁衣上洇开一朵朵更暗沉的花。
在碎裂的金莲内部赫然露出一截比发丝更细、泛着诡异幽蓝冷光的针尖! “毒……”沈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栗。
那截蓝汪汪的针尖像淬了地狱的寒冰刺得他双目赤红。
剧毒攻心!云微只觉得一股冰冷粘稠的寒意正以那针尖为源头顺着血脉疯狂蔓延所过之处生机迅速枯萎。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乌黑。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刺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一滴血珠沁出。
不是鲜红是浓得化不开的、沉甸甸的墨黑!如同最污秽的淤泥带着死亡的气息滴落在她华美嫁衣的裙裾上瞬间吞噬了金线绣成的牡丹。
“黑……血……”她看着指尖那点绝望的黑意识终于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沈砚那双被巨大的恐惧和某种更深沉痛楚彻底击碎的眼眸。
他染血的手徒劳地伸向她无力垂落的手腕指尖冰冷沾着他自己的血也沾着那金簪碎裂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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