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回正说到大同道行军总管李道宗与其副总管张宝相奉旨率精兵万余深入阴山北路踏雪追敌历时月余不避风霜终在白道川一带截获突厥残部。
彼时正值隆冬朔风卷地如刀割肌骨千里荒原尽覆白雪天地间唯余一片苍茫。
唐军自雁门关出塞以来日行百里夜宿冰窟粮草多靠驼队艰难转运士卒衣甲结霜战马蹄裂流血然军心未堕斗志弥坚。
这一路行来非但地形险恶更兼天寒地冻。
夜间宿营将士们以枯木为薪燃火取暖火焰跳跃之间映照出一张张冻得发紫的脸庞。
有人蜷缩于毛毡之下低声咳嗽有人默默擦拭兵器指节僵硬却不敢稍懈。
斥候每日轮番探路往往一去便是整日归来时靴底已磨穿双腿麻木如木桩需人搀扶方能入帐。
然无人退缩——皆知此战关乎北疆百年安宁胜则四海升平败则边民涂炭。
李道宗每夜巡视营地披着银鳞重铠肩头落满积雪也不曾拂去。
他步履沉稳目光如炬在每一顶帐篷前驻足倾听。
有年轻小卒梦中呓语:“娘……孩儿想回家……”声音微弱却刺得将军心头一颤。
他悄然掀帘而入见那少年面颊凹陷额头发烫显然是染了风寒。
李道宗亲自为其掖紧被角又命亲兵取来御寒药汤低声叮嘱随军医官:“此子尚不足二十家中或有老母倚门而望。
若能生还便是大唐之幸。
” 那一夜他在中军帐内独坐良久提笔欲修家书终是放下。
他知道此刻万言千语都不及一场胜利来得真切。
窗外风声呼啸像极了少年时代在陇西听过的狼嗥。
那时他还只是个偏将之子骑劣马、执短矛随父征战边陲。
如今身为一方统帅手握生死权柄反而更加敬畏战争。
斥候探得山谷深处藏匿一队车马旌旗半倒烟灶冷寂人影稀疏显是久困之师。
李道宗立马高坡远眺敌营见其炊烟断续马匹瘦瘠士卒蜷缩于破帐之中几无战意。
他凝目良久忽而轻叹:“此非劲敌乃丧家之犬也。
”声音低沉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悯。
张宝相闻之侧目拱手道:“将军若趁夜突袭可全歼其众不留后患。
斩草除根方免他日再生祸端。
” 李道宗缓缓摇头目光仍停驻在那片残破营地之上。
“杀降不祥况天子有诏:‘能服而不取者上也恃力而屠戮者下也。
’今敌已穷途若逼之死战徒损我将士性命;不如以威压之以仁抚之使其自降则边疆可安百姓可息肩矣。
” 他顿了顿语气转沉:“况且……这些突厥士卒哪一个不是父母所生?哪一个不曾跪拜草原长生天?他们也曾驰骋沙场保家护族。
如今国破家亡流离至此何异于孤魂野鬼?若我大唐以仁义立世岂可效蛮夷相残之举?” 张宝相默然良久终颔首称是。
他虽出身将门素以果决着称但此刻亦被李道宗言语中的浩然之气所动。
他想起自己曾在幽州边境见过一名突厥老妇抱着死去的孩子跪在雪地中哭嚎那声音至今萦绕耳畔。
若今日滥杀无辜明日谁又能保证中原百姓不受此苦? 计议既定唐军并未急攻反于次日清晨列阵于谷口高地。
弓弩手据险布防铁骑分翼包抄旌旗猎猎金鼓震天。
李道宗亲乘白马披银甲执令旗立于阵前声若洪钟:“大唐天子仁德广被四海归心。
尔等困守穷荒粮尽援绝何苦再负隅顽抗?降者免死逆者族诛!” 话音落处寒风骤止万籁俱寂。
山谷中仿佛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突厥军中一阵骚动有老卒伏地痛哭言“家园已毁妻儿不知生死”;年轻战士面面相觑手中长矛微微颤抖眼中既有不甘又有恐惧。
一名百夫长猛然掷戈于地跪拜叩首高呼:“愿降!愿降!”一时之间弃械之声不绝于耳哭喊响彻山谷。
吉利可汗立于营帐之外身披旧貂裘须发皆白目光沉滞。
他望着眼前溃散的部众又望向唐军森严阵列久久无语。
那曾统御百万骑兵、号令漠北诸部的帝王此刻竟如风中残烛身形佝偻眼神空茫。
他曾亲率大军南下叩关饮马黄河也曾于金山之巅祭天称尊豪言“日月所照皆为我土”。
而今万里江山化作尘烟十万铁骑尽成枯骨唯有残雪覆盖的尸骸静静诉说着昔日荣光。
义成公主立于其侧素衣如雪神色凄然。
她是隋室宗女远嫁突厥和亲一生漂泊异域历经三代可汗更迭亲眼见证草原帝国由盛转衰。
她轻轻握住吉利的手低声道:“陛下草原已失人心已散再战不过徒添尸骨。
不如顺天命保残民或可留一线生机。
大唐皇帝宽厚仁德未必会加害于您……” 可汗仰天长叹三声终解甲投戈亲手将象征可汗权柄的金狼纛交予亲卫命其呈献唐军。
那一刻仿佛整个漠北的风都停了唯有那面曾猎猎飞扬于万里草原的旗帜在雪地上缓缓倒下溅起一片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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