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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记百货顶层宴会厅的喧嚣像一层虚假的油光勉强涂抹在冰冷的现实之上。

巨大的落地窗外1991年岁末的雪片无声扑打着玻璃模糊了楼下县城稀疏的灯火。

厅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过于刺眼的光芒照亮长桌上铺陈的却不是佳肴而是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名单——《梅氏百货第一批优化人员名录》。

油墨印出的名字像一排排待决的囚徒。

空气里残留着清洁剂刺鼻的气味混合着新地毯的化纤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

梅父坐在主位背脊挺得僵直像一尊风化的石像。

他身上那件曾经象征身份的深蓝中山装袖口磨得发亮此刻紧紧绷在他微颤的身体上。

他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长桌尽头——他的大女儿梅小红。

小红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短发一丝不乱正冷静地翻看着最后几页报表指尖的红蔻丹在雪白的纸页上分外扎眼。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梅父全然陌生的气息:掌控、锐利还有一种令他心头发冷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不再是那个在百货商店柜台后会为一条牛仔裤据理力争的大女儿了。

“小红!”梅父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着所有人的耳膜瞬间压下了厅内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这名单…这名单上的老周、老李、张师傅…哪一个不是跟着百货商店和我梅某人风里雨里几十年的老同事?哪一个没有为这个店流过汗、卖过命?公家的饭碗砸了那是大势所趋!可这梅记百货它姓梅!它骨子里流的还是公家的血!”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指向窗外“你看看下面!看看那些下岗的!年关将近你让他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小红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她合上文件夹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爸”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大厅“时代变了该改革的必须改革。

公家的血救活不了梅记百货。

” 她站起身绕过长长的桌子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她走到梅父面前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份文件展开推到梅父面前的桌面上。

那份厚厚的《梅氏百货有限责任公司股权收购及产权确认书》在灯光下白得刺眼。

小红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乙方签名处——“梅小红”三个字力透纸背。

“看清楚了”她的声音冷硬如铁“现在它姓梅但它是‘梅小红’的‘梅’。

不是‘梅家’的‘梅’更不是‘公家’的‘梅’!我是它的法人代表我要为它的生死存亡负责为现在还在这里工作的几百号员工负责。

臃肿、低效、人浮于事这些‘公家’留下来的病根不除梅记撑不过明年冬天!优化不是绝情是为了让更多人能继续有饭吃!” “放屁!”梅父的理智彻底崩断积压了一生的权威被亲生女儿踩在脚下碾碎巨大的羞辱感和无力感化作狂暴的怒火。

他双眼赤红猛地从裤袋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那是刚才在楼下果盘旁顺手抄起的! 刀锋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刺目的寒光。

“你这个忘本的东西!资本家!我梅家没你这种女儿!今天你不把这名单吞回去老子就当没生过你!” 惊呼声四起。

离得近的几位老经理吓得连连后退。

病怏怏的梅母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被身边的小艳死死扶住。

小丽瞳孔骤缩下意识想上前却被小红一个凌厉的眼神钉在原地。

小红看着那指向自己胸口的刀尖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她甚至微微向前挺了挺胸膛迎着那寒光。

“捅啊爸。

”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往这儿捅。

看看是你这把老骨头硬还是我请的律师团队硬。

看看你捅死一个‘资本家’能不能让那些‘公家’的老黄历再翻回来!能不能阻止改革开放向前进的巨轮!”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梅父因狂怒而剧烈颤抖的手腕猛地向前一送! 刀尖没有刺向小红的身体却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扎进了桌面上那份冰冷的收购合同! “嗤啦——!” 锋利的刀刃轻易地穿透了厚厚的纸页深深钉入底下硬实的红木桌面。

刀柄兀自震颤不休。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小红系在颈间的那条丝巾——那条曾被油墨染红、又在第十章仓库火场中被她紧紧攥住的丝巾——因她身体的细微晃动边缘恰好拂过扎在合同上的刀尖! 无声无息一道裂口在丝巾柔滑的缎面上绽开。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把刀和那条破损的丝巾上。

刀下是象征着现代资本规则、斩断了过往脐带的冰冷合同。

刀尖挑破的丝巾裂口处在吊灯强光的穿透下隐隐显露出内里曾经被油墨浸染、又被高温炙烤过的深色印记——一个模糊扭曲的图案轮廓依稀是当年李国庆给她的那只印着“海上世界”Logo的走私打火机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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