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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村这七日的光阴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下了缓滞的符咒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每一息都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

村人们关门闭户交谈时压低了声音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村外莽莽山林和罗家那扇被粗木钉死的门板惊惶在沉默中滋生、蔓延。

罗修尘醒了。

或者说他的躯壳从那种深度的昏迷中浮了上来。

呼吸平稳心跳有力甚至会在无意识间吞咽父母勉强喂入的稀薄米汤。

但除此之外他与一具失去了魂魄的躯壳毫无二致。

那双曾映着山野晨曦与闪烁着不羁野性的眼睛如今依旧睁着却空洞得令人心悸。

没有焦距没有情绪倒映不出油灯昏黄的光也倒映不出母亲瞬间苍老憔悴的容颜。

仿佛蒙尘的琉璃又似干涸的枯井。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或是由父亲扶着倚墙而坐目光直直地穿透屋顶的茅草落向某个遥远而虚无的尽头仿佛在凝视着常人无法触及的恐怖或……辉煌。

柳惠惠的心在这七日里从最初抱着万一的企盼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死寂。

她不再徒劳地呼唤只是每日机械地、一遍遍地用温水为儿子擦拭身体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濒临破碎的琉璃。

她的眼泪早已流干眼眶深陷里面只剩下一片被抽空了所有希望的麻木。

“尘娃……娘熬了你最爱的山芋粥闻闻香不香?”她端着粗陶碗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舀起半勺极为小心地递到罗修尘苍白的唇边。

微温的粥液触及毫无反应的唇角随即蜿蜒而下在她绝望的注视中缓缓浸湿了胸前粗布衣衫上早已干涸发硬的旧渍。

没有吞咽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柳惠惠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碗沿与勺柄发出一声轻微却刺耳的磕碰。

她低下头整个佝偻的背影都在无声地剧烈颤抖。

罗大山守在门口像一尊被风雨侵蚀了多年的石像沉默而冷硬。

他手里的猎叉换成了厚重的柴刀一下下狠狠地劈砍着院中堆积的硬木动作猛烈而枯燥飞溅的木屑仿佛是他无处宣泄的焦灼与恐惧的实体。

院角堆积的柴火早已远超冬日所需高得像一座徒劳的堡垒。

他不敢再看儿子的眼睛。

那空洞比那夜疯狂的魔态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和陌生。

每日黎明与黄昏他会短暂停下斧凿无声地攀上院中那棵老槐树的顶端鹰隼般的目光反复犁过远处墨绿色的山脊线试图从飞鸟惊惶溃散的轨迹和风中带来的微弱异样气息里解读出那未知威胁逼近的密码与距离。

但更多时候他是在竖耳倾听全身的肌肉都为此而紧绷。

村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远处传来的、绝非狩猎所致的凄厉兽吼甚至是风中一丝若有似无的焦煳怪味……都让他如临大敌指节因紧握柴刀而发白。

他加固了门窗用粗木钉死。

地窖里藏好了仅剩的粮食和清水。

他将埋藏多年的、淬了兽毒的箭簇重新找出在磨石上反复打磨直到箭尖在昏暗中泛起幽冷的蓝光。

猎人的本能和父亲的责任感在他心中疯狂嘶吼: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不是冲着他不是冲着黑石村就是冲着他家里这个只剩下一具空壳的儿子! “他爹……”深夜柳惠惠蜷在丈夫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尘娃他……魂是不是……回不来了?外面……我听着……心里慌得厉害……” 罗大山伸出粗糙得像老树皮的大手死死攥住妻子冰凉的手指。

他想说“别怕有我”想安慰“儿子会好的”但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湿透冰冷的火绒噎得他几乎窒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只是更用力地回握那力度几乎要捏碎妻子的指骨仿佛这是维系这个家不至于立刻分崩离析的唯一方式。

屋外夜风呜咽着卷过带来远山深处愈发清晰、此起彼伏的怪异嗥叫那声音浸透着纯粹的暴虐与贪婪绝非寻常山兽。

油灯如豆的光芒在罗修尘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跳动却点不亮一丝一毫属于“人”的光彩。

他就这样存在着呼吸着如同一座孤岛将自己彻底放逐在了意识的最深处囚禁于由帝血、魔煞与绝望共同铸成的无形屏障之内。

那面冰冷死寂的黑色帝令依旧紧贴在他身侧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森然寒意;而那片不起眼的蓝色奇布则静静覆在他的额前散发出清凉而奇异的气息勉强维系着这具躯壳最后一线脆弱的平衡隔绝着内外愈发汹涌的恶念与窥探。

而在山外魔族“清场”的指令已化为铁蹄与利爪死亡的阴影正沿着山脉褶皱与河流脉络无声而迅疾地蚕食而来。

黑石村这短暂的、死寂的“平静”已然能听到倒计时的滴答声响。

罗修尘的自我封闭究竟是意识的彻底溃散还是那被迫苏醒的至尊帝血在绝境下的某种终极自保?无人能给出答案。

这个家在内外交交织的黑云压顶之下于无声处积累着惊雷如同风中残烛般艰难维系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等待着注定无法平静的、必将到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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