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至过后便是政府与商家讨论来年粮食定价的时候。
主持粮食议价的三司副使沈邈才三十出头整个人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每天循着规矩过日子。
晨起、盥洗、更衣、上朝、早饭、处理事务、与同僚掰扯账务事、午饭、察看公文、处理积压账务、回府、更衣、晚饭、盥洗、看书、睡觉。
几十年不变的生活沈邈的手脚已被训练得像拉磨的驴一般到了时间自己便会走到指定位置开始新一天的拉磨。
沈邈整个人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死感人到中年生活和公务于他而言都是一眼便望到底波澜不惊。
娘子经常嘲笑他说他像个和尚应该住在庙里。
沈邈心想他倒是情愿住在庙里至少还能图个清静。
沈邈出身清流之家祖上累代都是读书人从沈邈曾祖父起便从了官。
沈家家教甚严他在家又居长从小就被父母拎着耳朵教导:要做弟妹们的表率。
但表率究竟是什么样沈邈也不知道。
父母夸他懂事他便努力更懂事;进了学堂师傅们夸他聪明字写得好他便每日刻苦努力写得更好;长大后耆老们夸他是这一辈的榜样他便努力让自己更像个榜样。
沈邈一生循规蹈矩像块木头般地规矩刻板。
沈邈的做事风格和为人一样为人不够圆融。
同僚取笑他说他应该去做个言官。
若是以后成为御史怕是比“包弹”包拯还要厉害上几分。
沈邈没什么家世背景现在的官职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熬上来的。
他自恃公正严明为第一为官要务在三司做了十几年官虽然已不如年轻时那般心直口快但他骨子里的刻板仍是半分没有改变。
这几年两浙路的粮食议价、漕运货物、交引文据发放等大小事务沈邈都经过手他熟知两浙路商户情况这其中白锦堂给他的印象极深。
几番接触下来沈邈觉得白锦堂不似别的商户那般市侩油滑倒像个读书人文文静静的样子且谦虚有礼又满腹才华沈邈时常与他谈论诗词学问二人都极爱《楚辞》聊得甚是投脾气。
他们只保持君子之交虽然白锦堂给别的官员送过礼物但从不曾给过他。
这一点沈邈心里很安慰他觉得白锦堂懂得自己内心澄净是个君子。
后来两浙路的事务由别人接手沈邈调为三司副使每年也只有在粮食议价时才和白锦堂碰上一面。
听说白锦堂出了事沈邈有些意外他觉得以白锦堂的为人不会做出“私扣货物”这种事情沈邈甚至还想四处找人帮他澄清。
但没想到却被主事狠狠地斥责了主事私下告诫他“这是市舶司的官司我们三司的人不要多管闲事”。
沈邈没办法便私下带了一些饭食和衣物去监牢探望却被婉拒了。
白锦堂告诉他家里每天都有人来瞧不必担心自己会吃苦。
沈邈也劝他不如先认了罪只要人在一切都能过去。
但白锦堂轻轻摇了摇头他虽在监牢里一身布衣席地而坐但整个人犹如一棵青松般坚毅挺拔在他眼睛里还跳动着一簇火苗那是沈邈毕生都不曾有的东西。
白锦堂告诉他此举是为了弟弟和家人为了让他们能安心的活下去自己要搏一搏。
但没过多久沈邈就听说他被定了罪紧接着他便在监牢里自尽了。
沈邈从没怀疑过律法的公允他觉得其中有误会以自己对白锦堂的了解他不是那样的人。
沈邈感到可惜如此年轻且极具才华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他从没对人说过这些一来无人可倾诉二来自己也确实无力为他翻案。
白锦堂出事的那几个月里杭州商家行会的一切事务都停滞了沈邈曾多次叫行会另派一个出事人来处理事务。
但始终没人回应。
前不久他得到消息行会新主事人即将到京上任便是白锦堂的亲弟弟白玉堂。
沈邈想白员外那样的谦谦君子想来他唯一的亲弟弟也定是这样。
却不知兄弟俩除了外貌相似性格却是截然相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原本一些能与白锦堂商议的事到了他弟弟这里却难如登天。
比如年末的粮食议价沈邈催了又催行会一直不肯松口白玉堂更是连面都不见直接派了商人秦明羽来做代理和沈邈打擂台。
白玉堂有自己的一套处事规则任凭沈邈磨破了嘴皮子他既不松口也不点头比个夜叉还难缠。
沈邈没想到这兄弟俩的性格竟是天差地别他按了按酸胀的额头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谈。
看官员和商人们都到齐了沈邈向大家道“今日与大家商议明年收购粮食的价格我与三司副使程景一同来见诸位。
使相签了与西夏的停战和议国泰民安明年的粮食也可正常贩卖但官家的意思仍要留一部分上交元丰库以充军粮。
这部分粮食价格仍循战时的旧例其余中间空的差价可直接以银钱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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