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清风观在晨雾中苏醒檐角滴落着夜间的露水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
几日过去萧无涯心口那骇人的灼痛在“冰肌膏”的效力下稍稍平息转化为一种沉闷而持久的钝痛仿佛皮肉之下埋着一块永不冷却的烙铁。
然而身体上的痛楚稍减心头的空洞与沉重却愈发清晰如同这观内挥之不去的阴冷潮气无孔不入。
清晨清虚并未如昨日那般取出沙板而是将他引至院中。
院墙荒芜野草蔓生只有那几株桃树在清冷空气中舒展着略显孱弱的绿意。
“今日起授你《养气诀》。
”清虚的声音如同山间寒潭听不出波澜。
他示意萧无涯在桃树下的一块表面还算平整的青石上盘膝坐下。
萧无涯依言照做粗糙的石面硌着腿骨带着清晨的凉意。
他努力挺直瘦小的脊背仰头看着清虚。
道人灰色的袍角被山风微微拂动枯黑的右臂自然地垂在一侧完好的左手结着一个简单的手印。
“静心凝神。
”清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风声鸟鸣“此法不涉神通不求速成乃筑基之始固本之源。
心守丹田意随气转呼吸绵长引清涤浊……” 口诀自他口中缓缓道出字句清晰音节平正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萧无涯摒除杂念凝神记忆。
这些语句听起来平和甚至有些平淡与他懵懂想象中那些能呼风唤雨、飞天遁地的玄妙仙法截然不同倒更像是一种调理呼吸的养生之法。
然而当清虚念到其中某处关窍时萧无涯敏锐地察觉到道长那平稳无波的语速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捕捉的迟滞那一个句子的语调也似乎与前后文略有不同仿佛在出口前经历了刹那的权衡与修改。
但那感觉一闪即逝快得让他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气行周天导归紫府。
”清虚念完最后一句便不再多言只道“自行体会若有滞涩再问。
”说罢竟转身走向那几株桃树取出一个破旧的水瓢从一旁积攒雨水的破缸中舀水细细浇灌起来仿佛方才传授的并非什么紧要功法而是寻常的农事叮嘱。
萧无涯压下心头那点微妙异样依着口诀尝试。
他闭上眼睛努力感知所谓的“气”。
起初唯有茫然心口钝痛和杂念纷扰。
但渐渐地或许是这山间灵气本就清冽又或是他体质特殊竟真的感到一丝极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凉意随着呼吸缓慢渗入四肢百骸稍稍抚平了那份灼痛带来的烦躁。
只是那气流行至某处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凝滞仿佛一条本该奔流的小溪遇到了无形的堤坝只得迂回绕行。
午后阳光勉强穿透云层给清冷的道观带来些许暖意。
清虚外出采摘药草观内只剩萧无涯一人。
他被吩咐整理偏殿角落里那仅有的几摞陈旧书册拂去积尘防止虫蛀。
这些书册大多纸张泛黄脆硬字迹模糊散发着霉味。
萧无涯小心地翻动着目光掠过那些深奥难懂的卦象、符箓图谱。
忽然一页极其残破、似乎是从某本更厚的典籍上撕下的纸页从一册药典中滑落。
他拾起起来纸页边缘焦黑卷曲仿佛受过火燎上面用古拙的笔迹记载着一段功法要诀。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其中几行心脏猛地一跳! 那上面赫然写着——《养气诀》! 他迫不及待地对照晨间强记下的口诀一字一句地核对。
前面大半都分毫不差然而目光移到最关键的那处——他呼吸骤然一停! 残页上铁画银钩清清楚楚地写着:“气行周天斩邪破妄!” 斩邪破妄! 而非道长所授的“导归紫府”! 一字之差意境天渊之别!一者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涤荡妖氛;一者如深潭纳川含蓄内敛归于沉寂。
为何要改? 是道长记错了?不可能。
他那般人物传授基础法诀怎会出错? 那便是……故意的? 萧无涯捏着那页残纸指尖冰凉。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院中空寂只有山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道长尚未归来。
一个冰冷的念头窜入脑海:道长在防着什么?或者说……在防着谁? 是防着那所谓的“邪祟”?还是防着……他体内那被母亲用命封印的、连触碰碎片都会让人手掌乌黑的……“剑胚”? 他想起清虚那枯黑如死木的右臂想起他检查自己心口封印时深不见底的目光想起母亲那夜带血的低语和决绝的背影。
这一切似乎都被这两个被悄然替换的字眼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撞击着那隐隐作痛的封印。
那页残破的纸仿佛烫手起来。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陈年书卷的灰尘味和山间特有的清冷。
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那页残纸折好并非放回原处而是塞进了那册最厚实、最不起眼的药典深处压在重重书页之下。
然后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沉默地拂拭着书架上的灰尘动作缓慢而专注。
只是那双低垂的眼眸里曾经的懵懂被一层复杂的、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重与思量所覆盖。
信任之下悄然埋下了一颗沉默的、名为疑惑的种子。
他选择相信这位将他从血火地狱带回的道长。
但他也记住了“斩邪破妄”与“导归紫府”之间那无声而巨大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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