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瘫坐在藤椅上的男人胸膛的起伏由剧烈转为绵长仿佛一口气要从肺腑深处绕一个大圈。
良久才将那口浊气轻轻吐出。
几个吐息之后他稍稍坐正了些身子那件黑色的旧袍子松垮地挂在骨架上更显萧索。
可他的那双眸子却不再像是死寂的深潭。
潭底仿佛有两簇火苗被那天火给重新点燃了。
火光不大却足够明亮亮得有些灼人。
那光就这么直直地与柳婉儿那双结了冰的眸子在空中相撞。
没有言语。
却胜过千言万语。
一旁的小乙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站了许久才终于将那三魂七魄一一捡了回来。
他回过神来一个激灵三两步就抢到了柳婉儿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那姿态像一只炸了毛的野猫护着自己唯一的崽儿。
“我不管你是谁!” 小乙的声音撕破了这院中让人窒息的宁静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把人带走!” 他吼出这句话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柳婉儿却从他身后轻轻探出了半个身子。
她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先前的惊恐与仓惶。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平静一种被绝望浸泡过又被烈火淬炼过的平静。
“你是‘那人’派来的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岑浩川那双燃着火苗的眼眸里。
椅子上的男人一动不动。
“柳姑娘。
” 那嘶哑的嗓音再度响起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一种病态的质感。
“我只是奉命来拿回那样东西。
”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柳婉儿的脸上不曾偏移分毫。
“并非要取你性命。
” 柳婉儿闻言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到了骨子里的笑意。
“东西?” 她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当然。
” “东西在我手里我才有保命的可能。
” “否则我这条贱命在你们眼中又何足挂齿!” 她的话字字清晰句句诛心。
岑浩川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那两簇火苗依旧静静燃烧。
“这么说来你是不肯交给我了?” 柳婉儿挺直了腰杆那纤弱的身躯里仿佛藏着一根宁折不弯的脊梁。
“你要的东西不在我这里。
”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在神武营徐德昌将军手里。
” “有本事便自己去拿吧!” 岑浩川的眉头终于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
像是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一丝涟漪。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柳婉儿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徐德昌将军乃我父亲生前至交好友。
” “家中出事之前父亲便已有所预料他老人家算无遗策早就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他便命我寻一位最信得过之人将那枚关系着柳家生死存亡的印信连夜送往军中。
” 她的语气不紧不慢听不出半分心虚。
仿佛她说的便是这世间最不容置疑的真相。
岑浩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柳婉儿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了身边的小乙。
“托人送信那日我心中总有不祥之感听闻家中遭遇变故便再也坐不住了。
” “我急忙赶回家中在凉州城内情急之下还驾车冲撞了街道。
” “也正是这位差人兄弟当街将我的马车拦下。
” 柳婉儿指了指眼前的小乙。
小乙本来在一旁沉默着濡染觉得浑身发冷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在自己脑袋里炸开了。
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猛然又看向了柳婉儿。
那眼神里有惊骇有茫然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柳婉儿这一番话却将他也拖下了水。
这时一直安坐不动的岑浩川缓缓从那张似乎要散架的藤椅上站了起来。
他起身的动作很慢很吃力。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副病弱的躯壳从椅子里拔出来。
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摇晃。
然后他将一只手伸进了怀里一通摸索。
那动作同样缓慢而艰难。
最终他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被他用三根手指捏着朝着柳婉儿的方向轻轻一扔。
没有半分力道。
却划出了一道让柳婉儿心惊肉跳的弧线。
柳婉儿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入手是一片冰凉的温润。
她摊开手掌定睛一看。
那是一枚哨子。
通体晶莹透亮竟是由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
哨子的样式古朴别致上面还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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