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新鲜算是瞅够了何况已经站着聊了老半天了身上也觉出冷来了自然该进屋待会儿了。
结果这一进店本以为再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宁卫民又想错了。
店里的情景那叫一个特别可比刚才外面的幌子还让人吃惊。
以至于他竟然因为受到了不同凡响的震撼而瞪圆了自己的眼珠子。
敢情他刚跟着康术德推门进来就看见屋里正当间儿是整整齐齐均匀分布六个大酒缸啊。
每个直径约莫一米都是埋入地下的。
按酒缸通常一米二左右的高度来算这几个大缸埋进地下的深度得有半米。
按容量来说往里倒凉水那得十几桶才行。
那不用说骤然看都这么几个胖墩墩的大家伙搁谁都得吓一跳。
“老爷子您不会是进货的时候直接把人家酒厂的酒缸给拉来了吧?我都让您给搞湖涂了。
您这到底是开酒馆儿啊还是要搞批发啊?” 宁卫民的目光盯着几口大缸根本挪不开地方了惊疑不定的问出了口。
哪知康术德摇了摇头居然再度叹息他的孤陋寡闻。
“你呀你亏得还是个京城人呢。
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可笑。
居然连京城的酒馆儿该是个什么样式的也不知道。
” 宁卫民一听这话简直不可置信。
“什么?我没听错吧?照您的意思合着这京城的酒馆就该是这个样儿?在屋里得搁上几口大缸才行?” 然而康术德完全是一派理所当然的姿态毫不迟疑的确定这一点。
“那可不!京城的酒馆和酒铺有个代名词叫做‘大酒缸’。
大酒缸大酒缸怎么能没有几口酒缸呢?这种特别的格调就是京城酒馆儿的特色。
你就是走遍天下走出国门你也再找不出第二处来。
” 老爷子说得有趣宁卫民则听得入迷他不禁追问。
“那为什么呢?怎么就非弄这么几个大玩意搁店里这多占地儿啊?就说可以用来存酒可您用的了这么多吗?真要这几口缸都存满了酒就您这小店那得卖到多咱去?” “过来过来你过来好好看看就明白了。
” 康术德把宁卫民带到一口大缸前指着这口大缸告诉他。
“看见没有?这酒缸为什么要埋地下半截啊?那是为了让这酒缸的高度能和桌子一样。
还有这缸上的半对拼的红漆木盖你甭瞧着不起眼儿。
这漆活儿我可是花钱专门托了漆器厂的老师傅给我精心做的图得就是一个不掉色。
又为什么非要不掉色呢?因为这酒缸铺上这盖子就为了当桌子用的。
这木盖的漆活必须得好才禁得起碗碟蹭袖子磨不怕撒上酒、菜汤、酱油汤。
” “这叫占地儿吗?这是老辈儿人的智慧是京城人独有的情趣。
这几口大酒缸里存着酒缸上再铺着盖子。
这缸的周围还有这么几把凳子。
你要是喝酒的酒客来了要上几两酒再要几个下酒的小菜儿围缸而坐左菜小酌。
那得劲不得劲?尤其是寒冬腊月烈烈北风呼啸的时候坐在这里据缸而饮那是个什么滋味?这可是咱京城人独一份的豪迈呀。
这种喝法专门有个名目叫喝‘武酒’。
” 说到这儿康术德不禁抿起了嘴好像把他自己也说馋酒了似的。
咂摸了好几下他才继续往下说。
“至于你说的存酒这事儿啊……是存这么些酒好像是有点多余。
我卖上个把月也卖不掉这一酒缸的量。
我弄这么些酒来确实也是压了好几千块的成本。
可把酒这么放缸里也有不少的好处。
一个是大批量进酒便宜又方便柜上酒坛子里卖完了随时能取。
何况烟酒又是容易涨价的东西能尽量多存点货这利小的买卖干着才踏实。
二是只要天长日久不断往里续酒就会使得缸底滋泥日厚那就是天然酒母。
也就是说这几口大酒缸今后用的越久咱们的酒就会越来越醇厚。
” “所以呀我真是打心里感到可惜啊。
我可惜这种买卖在京城绝迹太久了。
现在的人啊只能跑到副食店里对付着喝两口儿。
连酒铺和酒馆都找不着了更别说这样的大酒缸了。
否则的话要是赶上哪家老店不愿意干了咱要能接着别人的老酒缸那才算是真合适了。
想当年‘北义兴’的大酒缸那就是源自乾嘉年间老物件儿。
是上百年都没断过酒的宝贝啊就那儿的几口大缸你兑水进去都能变成酒啊……” 好嘛就这番对大酒缸的解释可真是让宁卫民不能不拍桉叫绝啊。
他原本以为“大酒缸”就是个徒有其表的噱头呢。
但这么听下来后才发现“大酒缸”真是名符其实的京酒文化啊。
而且老爷子讲述的又是那么生动有趣。
想一想连他都觉着要是这么开酒馆儿光顾的酒客都围坐大缸来喝那才叫有滋有味。
尤其是这个时候他的关注力从几口大酒缸上也已经挪开了。
他抬起头来环视四周这么好好一打量这整个酒馆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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