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驾临山呼万岁。
繁复的礼仪过后宫宴在庄重而奢靡的氛围中正式开始。
御座之下百官列席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舞姬广袖如云乐声悠扬一派太平盛景。
我却如同被架在文火上炙烤每一寸肌肤都紧绷着。
方才皇甫宸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探究目光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久久不能拔除。
我死死低着头盯着面前食案上精美的鎏金器皿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隐匿在这衣香鬓影之中。
然而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仿佛阴魂不散。
皇甫宸并未再直接过来但他所在的位置恰好在我视线余光可及的斜前方。
我能感觉到他那温润却不容忽视的目光时不时便会状似无意地扫过我与萧衍所在的席位。
每一次都让我如芒在背握着银箸的手指微微发凉。
我下意识地再次将身体往萧衍的方向不易察觉地挪动了一分几乎要挨到他玄色衣袖上冰冷的暗纹。
仿佛靠近他就能汲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或者……至少能明确地向外界尤其是向皇甫宸传递出“我受他庇护生人勿近”的信号。
就在我心神不宁食不知味地戳着盘中一块晶莹的虾仁时上首御座旁一直雍容含笑的皇后娘娘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我们这边。
“温小姐”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上位者特有的、让人无法忽略的威仪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本宫听闻你近日在侯府甚是勤勉不仅熟读女诫还随萧爱卿习练棋艺?倒是个知道上进的。
” 嗡——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她知道了!她连我学棋的事情都知道!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看似褒奖实则诛心的语气点了出来!她是要将我与萧衍之间那点本就引人猜忌的“亲近”彻底摊开在阳光之下置于所有人的审视之中! 周围的谈笑声似乎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鄙夷或玩味或算计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几乎要将我单薄的身躯洞穿。
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屈辱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正欲强迫自己起身用最谦卑惶恐的姿态回话将这一切归咎于“兄长管教”与“静思己过”。
然而还未等我动作身侧一直沉默如冰山的萧衍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平静无波地迎向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愠怒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冷冽。
“皇后娘娘谬赞。
”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周遭所有的窃窃私语。
“舍妹年少顽劣前些时日行事无状臣奉家母之命略加管束教些规矩以免她日后行差踏错损及侯府清誉。
”他语速平缓字字清晰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至于棋艺” 他顿了顿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疏离。
“不过是闲暇时用来磨磨她的性子让她能静心抄写《女诫》、《清静经》罢了。
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污了娘娘圣听。
” 一席话滴水不漏。
“管教”二字划清了界限;“磨性子”与“抄经书”并列彻底剥去了棋艺可能带来的任何旖旎联想;最后一句谦逊至极的“登不得大雅之堂”更是直接将皇后所有后续的可能都堵死在了唇边。
皇后脸上的完美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被忤逆的不悦但终究碍于萧衍的权势与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发作只勉强维持着仪态干笑两声:“原来如此。
萧爱卿治家严谨本宫自是省得。
” 这一场风波看似被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可我却感觉到身侧那股迫人的低气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了。
他依旧端坐着背脊挺直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
他没有再看皇后也没有看我目光落在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深邃难测。
指间那只白玉酒杯被他无意识地转动着杯中的琥珀色酒液微微晃动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我们这一席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哥哥的脸色更冷了。
是因为皇后咄咄逼人的试探?是因为皇甫宸那若有似无、却持续不断的关注?还是因为……我这枚棋子被摆上了台面引来了过多的目光从而脱离了他预期的掌控? 或许兼而有之。
这宫宴于他而言并非只是应酬。
这是一盘更大的棋而我和他都是局中人。
任何意外的关注任何不受控制的变量都可能引来他的不悦。
而这冰冷的不悦比任何直接的斥责都更让我胆寒。
因为我不知道这寒意最终会以何种方式降临到我的头上。
宴未至半我已觉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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