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钱管家带着家丁匆匆离去那关乎生死的“加租”与“卖女”的危机竟因那突如其来的钟声与喧哗暂时悬置。

然而霍家院内的死寂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一种新的、更庞大的恐惧所取代。

里长那带着哭腔的呼喊沿着土路传来如同丧钟:“征讨高句丽!皇命下来了!三丁抽二二丁抽一!各家各户男丁速速到村口听点名!违令者斩——!” “轰!”霍小栓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注定血流成河的命运真正降临时那冰冷的绝望感依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猛地抬头看向父亲和哥哥。

霍满仓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身子晃了晃若不是扶着墙几乎要栽倒。

他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来了……到底还是来了……” 蒋氏先是愣住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过来死死抓住霍满仓的胳膊:“不能去!满仓!不能去啊!那是送死啊!”她又去拉霍大牛“大牛!我的儿!” 霍大牛年轻的脸庞上先是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被激起的凶性取代他梗着脖子眼睛赤红:“凭什么!凭什么让我们去送死!” 村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哭喊声、哀求声、差役粗暴的呵斥声、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

穿着破旧裋褐的男丁们像待宰的羔羊被驱赶着聚集。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麻木还有认命般的绝望。

霍满仓和霍大牛的名字毫无悬念地被念了出来。

“爹!哥!跑!我们跑吧!”霍小栓再次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小小的身子因激动而颤抖。

他知道跑掉的希望渺茫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父兄走向死亡的深渊。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霍满仓双目赤红既是恐惧也是愤怒更有对小儿口无遮拦的惊惧:“混账东西!再胡说要掉脑袋的!跑?往哪里跑?你想让我们全家都被杀头吗?!”这是霍满仓第一次对霍小栓下这么重的手巨大的恐惧让他失去了往日的温和。

霍大牛也一把拉过霍小栓压低声音带着哭腔:“栓子!别说了!没用的!” 霍小栓捂着脸泪水混合着屈辱和巨大的无力感汹涌而出。

他知道父亲是对的在这个时代皇命如山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可他更知道顺从同样是死路一条!这种明知结局却无法改变甚至连警示都会被当作疯话的憋屈几乎要将他稚嫩的心灵撕裂。

离别仓促得让人心碎。

根本没有时间准备什么像样的行装。

蒋氏疯了一样把家里仅有的几张杂面饼塞进霍满仓和霍大牛的怀里又胡乱塞了几件破衣服。

霍满仓看着哭成泪人的妻子又看看捂着脸、眼神空洞的小儿子最后摸了摸吓傻了的霍幺妹的头老泪纵横:“他娘……照顾好孩子……等我们……回来……”这话轻得像一阵风连他自己都不信。

霍大牛用力抱了抱霍小栓声音哽咽:“弟哥……哥走了。

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了护着娘和妹妹……”他猛地转身不敢再回头生怕多看一眼那强装出来的勇气就会消散。

霍小栓站在原地看着父兄的身影被裹挟进那条由哭声和绝望组成的灰色洪流在差役皮鞭的驱赶下踉跄着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

他感觉脸上那一巴掌还在灼烧但心里的冰冷却比这初春的寒风更刺骨。

他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诀。

那百万大军埋骨异域的惨状仿佛已经在他眼前上演。

接下来的日子霍家陷入了死寂般的等待。

蒋氏仿佛被抽走了魂常常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呆或是突然低声啜泣。

霍幺妹似乎也感受到了家里的压抑变得异常安静。

霍小栓则沉默了许多他不再试图去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只是默默地帮着母亲做活眼神却时常飘向远方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

他依旧记得钱管家的威胁尝试着在那贫瘠的土地上折腾希望能有奇迹。

但缺乏工具、肥料更重要的是缺乏男劳力他那点来自后世模糊的农业知识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钱管家派人来看过两次见地里庄稼依旧半死不活只是冷笑着丢下几句“等着瞧”的狠话。

时间在焦虑和饥饿中缓慢流逝。

春去夏来夏末秋初关于辽东战事的零星消息开始像瘟疫一样在乡间流传。

都是坏消息。

运粮的队伍被劫了攻城死了很多人天气寒冷冻僵的尸体垒成了墙……每一个消息都像重锤敲在蒋氏和所有征属的心上。

终于在一个秋叶飘零的黄昏那个注定到来的噩耗由同村一个只剩半条命的伤兵带了回来。

他断了一条胳膊眼眶深陷如同骷髅说起辽东的经历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死了……都死了……渡辽水高句丽人等着呢……水都染红了……攻城人像草芥一样倒下去……没吃的树皮、草根都抢……后来……后来吃……吃……”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说不下去眼中是彻底的疯狂与恐惧“……败了大败……逃啊……后面全是追兵……霍……霍满仓……死在乱军里了……霍大牛……没……没见到怕是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1.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