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 年 7 月 13 日的夏夜晚风带着难得的暖意却吹不散张小莫心头的滞重。
她坐在雇主李教授家的紫檀木书桌前指尖悬在《考研词汇》的 “abandon” 词条上耳边是客厅里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 电视正直播莫斯科国际奥委会会议李教授的妻子攥着遥控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肯定能成!你看萨马兰奇的表情!” 书桌一角的玻璃杯里泡着菊花茶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窗外的路灯。
张小莫下意识摸了摸帆布书包指尖触到一片潮湿 —— 早上帮母亲打包淘宝店的咸菜订单时搪瓷盆里的卤水洒了半袋浸透了书包底层的《考研词汇》此刻书页还微微发皱边缘泡得发胀像她此刻拧成一团的心。
“小莫别愣着这道语法题再讲一遍。
” 雇主家的儿子豆豆推了推她的胳膊小家伙刚上初二却已经比同龄人高出半个头手里的游戏机还亮着屏显然没心思听课。
张小莫勉强笑了笑重新指向习题册目光却忍不住飘向客厅的电视。
屏幕里的萨马兰奇正低头拆信封全场的呼吸仿佛都凝固了李教授攥着啤酒瓶的手停在半空泡沫顺着瓶颈往下淌滴在昂贵的地毯上也浑然不觉。
突然萨马兰奇抬起头用清晰的中文念出 “北京” 两个字。
客厅里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 李教授将啤酒瓶往桌上一墩瓶盖 “嘭” 地弹起;豆豆扔下游戏机蹦着喊 “能看奥运会啦”;李教授的妻子甚至激动得抱住了她香水味混着酒气扑在脸上让她有些窒息。
窗外的夜空瞬间亮了起来第一束烟花 “咻” 地窜上高空炸开一团金色的花火紧接着无数烟花接踵而至红的、绿的、紫的把整个小城的夜空染得像块斑斓的锦缎。
远处传来人群的呐喊声隐约能听到 “北京赢了” 的口号还有人举着自制的灯牌在马路上狂奔灯牌上的字迹在烟花下忽明忽暗。
“太好了!咱们国家终于要办奥运会了!” 李教授激动地拍着桌子转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塞进张小莫手里“小莫拿着!庆祝一下!这是我去瑞士出差带回来的味道特别好。
” 巧克力的包装纸闪着银光张小莫捏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她剥开包装纸将巧克力放进嘴里浓郁的可可味在舌尖散开却很快泛出一丝苦涩像吞了口没熬透的中药。
这苦味让她突然想起昨夜父亲的电话声音疲惫得像磨秃的砂纸:“工头说要裁员我这腰伤怕是保不住工作了……”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巧克力的碎渣嵌进指甲缝硌得生疼。
视线越过客厅的落地窗能看到筒子楼的方向那里的夜空也被烟花照亮却看不到一丝狂欢的人影 —— 父亲此刻大概正蹲在工棚里抽闷烟母亲或许还在缝纫机前缝补咸菜袋手腕上的冻疮怕是又溃烂了。
上周回家时她亲眼看到母亲的手腕 —— 冻疮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紫红色的疮面渗着黄水缠着的纱布都被浸湿了却还在冷水里洗咸菜坛子。
她哭着让母亲去医院母亲却笑着摆手:“没事抹点冻疮膏就好这坛咸菜能卖二十块够你买本考研资料了。
” 后来她才知道家里的冻疮膏早就用完了母亲抹的是最便宜的凡士林根本不管用。
“小莫发什么呆啊?快看看烟花!多漂亮!” 李教授的妻子拉着她走到窗边指着远处最大的一束烟花“这可是咱们国家的大事以后全世界都要来看北京了!” 张小莫点点头眼睛却有些发热。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又消散像一场盛大却短暂的梦。
她想起 1997 念香港回归时自己在学校礼堂唱国歌的激动;想起 2000 年跨年夜网吧里为千年虫虚惊一场的欢呼;可此刻国家的荣光铺在眼前她却只看到父亲佝偻的背影和母亲渗血的手腕。
“对了小莫你考研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教授突然问手里的啤酒瓶还在冒泡沫“上次跟你说的保研名额只要你成绩够我可以帮你推荐。
” 张小莫的心猛地一跳 —— 保研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不用考就能读研究生还能省掉学费可她立刻想起家里的情况:父亲要是被裁员全家就只能靠母亲的早餐摊和淘宝店糊口她怎么能再让父母负担自己的生活费? “我…… 我还在考虑。
” 她低下头避开李教授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里泡胀的《考研词汇》“家里最近有点事我可能…… 可能要先找工作。
” 李教授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家里不容易可考研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别轻易放弃。
这样你要是经济有困难我可以先借你学费等你毕业了再还。
” 巧克力的苦味还在舌尖萦绕张小莫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知道李教授是好意可她更清楚家里的窘迫 —— 父亲的工资还欠着两个月母亲的早餐摊刚被城管砸过淘宝店的订单也时好时坏她怎么能再添新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