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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宝第三次被牛棚的动静惊醒时月亮正悬在晒谷场的老楝树梢上。

他摸起床头的铜铃铛摇了摇檐下铁皮风铃发出叮当脆响这是祖辈传下来驱邪的法子。

可那窸窸窣窣的咀嚼声仍在继续像有人用钝刀反复刮着牛骨。

哪个短命的偷牛草?德宝抄起门后的铁锹趿拉着胶鞋冲进院子。

九月的夜风裹着沤肥池的酸臭扑面而来月光把牛棚的轮廓照得发青。

棚里老黄牛大角僵立在角落鼻环铁链绷得笔直。

食槽里昨夜添的苜蓿草丝毫未动却凭空多出几滩粘稠的涎液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德宝伸手一摸指尖立刻传来刺痛仿佛被荨麻叶扎了似的。

见鬼了...他盯着食槽底部几处凹陷那形状像是被某种带分趾的蹄子反复踩踏出来的。

最奇怪的是大角的状态——这头向来温顺的老牛此刻眼球暴突后腿不停打着摆子分明是受到惊吓的模样。

第二天晌午德宝蹲在牛棚前研究泥地上的痕迹。

昨夜下过露水松软的泥地上除了他自己的胶鞋印还多了几串古怪的蹄印。

那印记似牛非牛每个足印前端都多出两个细小的趾叉像是某种畸形发育的牛蹄。

德宝哥!你家牛咋样了?村尾的王瘸子隔着篱笆喊。

他手里拎着半瓶散装白酒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德宝抓起把干草盖住那些怪印:闹肚子呢请了镇上的兽医明天来看。

兽医?王瘸子突然怪笑起来二十年前砖窑那事儿请了三个兽医都没瞧明白...他话没说完就被自家婆娘拽进屋木门摔得震天响。

德宝心头突地一跳。

砖窑——那是村后荒废多年的老窑据说承包的老板二十年前连夜跑路后再没人敢接手。

他转头望向西山方向夕阳正把废弃砖窑的轮廓染成淤血般的紫红色。

第七天夜里德宝在牛棚梁上挂了盏气死风灯。

大角这几天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脊椎骨像刀背般凸出可兽医检查却说一切正常。

灯影摇晃中他忽然发现泥地上的怪印比昨夜又深了几分仿佛那东西的重量在增加。

子时刚过熟悉的咀嚼声如期而至。

德宝屏息从窗缝往外看只见一团黑影正伏在食槽前蠕动。

月光照出个模糊的轮廓——那东西有着牛一般的脊背脖颈却异常细长随着咀嚼动作后颈处鼓起个拳头大的肉瘤。

德宝握紧浸过雄黄酒的麻绳猛地踹开棚门。

黑影嗖地窜向墙角撞翻的水桶在月光下泼出一道银线。

借着这个机会他看清了那怪物的后腿——覆盖着稀疏黑毛的肢体末端赫然长着六趾的蹄子! 畜生!德宝甩出麻绳套住怪物脖颈却感觉像是勒住了一截湿木头。

怪物发出咿——的尖啸不像牛哞倒像婴儿啼哭。

挣扎间他瞥见怪物腹部——那里长着四只不对称的眼睛正疯狂地转动着。

麻绳突然崩断德宝踉跄着后退时铁锹恰巧砍中怪物前肢。

随着咔的脆响一截乌黑的断肢飞落在草堆上。

怪物发出更凄厉的嚎叫转身撞破牛棚木板逃了出去。

德宝正要追脚下却踩到团黏腻的东西——大角吐出了半消化状的草料里面混着几缕疑似人发的黑色纤维。

天亮后德宝沿着血迹追踪。

断断续续的黑褐色痕迹穿过麦茬地径直通往西山砖窑。

窑口坍塌了大半像个咧开的豁嘴。

他弯腰钻进窑洞腐臭味立刻糊住了鼻腔。

借着手电光他看到窑壁上有无数抓痕最深的地方露出砖坯里的稻草。

窑洞深处堆着些麻袋德宝用铁锹挑开腐烂的谷物里赫然躺着那只断肢——此刻已化成滩冒着气泡的黑水。

突然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他转身时手电筒正好照到最骇人的一幕:怪物正趴在大角身上细长的脖子诡异地扭转180度对着他四只眼睛同时眨动。

而大角的腹部已经被掏空内脏不翼而飞。

德宝浑身发冷双腿像灌了铅。

怪物缓缓抬头嘴角还挂着血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他猛地抄起铁锹砸过去怪物却像团黑雾般散开转眼消失在窑洞深处。

德宝踉跄着跑回村子直接撞进了老村长家。

老村长听完他的描述脸色骤变从床底下拖出个落满灰尘的木匣子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村志。

光绪廿年西山窑场曾现孽畜形似牛而六趾嗜食牲畜内脏...老村长手指颤抖着划过纸页当年死了三户人家的牲口后来请了道士做法用石灰封了窑口才平息。

德宝想起自己在窑洞里看到的残碑上面模糊刻着孽畜坡三个字。

那东西不是活物老村长压低声音是窑里死人的怨气聚成的专挑阴气重的牲口下手。

第二天老村长带人用生石灰和桃木灰填平了砖窑。

德宝把大角的尸体埋在西山背阴处又在坟头插了三炷香。

第二年开春有人在西山背阴处发现具畸形兽骨颅骨上对称分布着四个眼窝肋骨间还嵌着德宝家的牛鼻环。

如今晒谷场的老人们常说六趾食牛怪专挑阴气重的牲口下手。

要是谁家牲畜无缘无故消瘦记得在牛棚门槛下埋三枚康熙通宝——这是德宝用半条命换来的经验。

于是关于西山的怪谈又多了一版有人说那怪物是饿死的窑工怨气所化也有人说光绪年间就有记载唤作食秽畜的精怪。

只有德宝家新砌的牛棚墙上永远留着道用朱砂画出的驱邪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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