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稽查的雷厉风行与西苑“豹房”的传闻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不可避免地灼到了仁寿宫张太后的耳根。
这日晨省朱厚照甫入殿内便觉气氛凝滞。
鎏金狻猊炉里虽焚着宫廷龙涎香气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压抑。
张太后并未如常端坐受礼而是背身立于雕花长窗前望着窗外一株初绽的白玉兰身影在透窗而入的曦光中显得僵直。
宫人皆垂首屏息如同泥塑木雕。
“儿臣给母后请安。
”朱厚照依制行礼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显得格外清晰。
张太后缓缓转身脸上不见往日慈色目光如两枚冷针直刺过来:“皇帝近日倒是勤政得很。
” 朱厚照心知风暴将至神色不变:“禀母后儿臣初政朝政繁冗不敢懈怠。
” “朝政?” 张太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尾音“哀家怎听说皇帝将文华殿的经筵日讲置于脑后终日泡在西苑那等地方与匠户、军汉、还有那等连功名都无的算学先生厮混行那奇技淫巧之事!这岂是圣天子所为!” 果然是为西苑。
朱厚照早有腹案从容应道:“母后息怒。
儿臣并非荒废圣学实感圣人之道需学以致用。
舆图兵事、钱粮算学、工匠技艺皆关乎国计民生。
儿臣于西苑设一书房研习此等实务正是为了解民间疾苦更有效地裁决政务。
譬如漕运稽查若无对实务的通晓如何明辨奏报真伪洞察其中奸弊?” 他巧妙地将西苑之事与正在风口浪尖的漕运稽查勾连赋予其不容置疑的正当性。
张太后冷哼一声步下台阶织金凤纹的裙裾拂过光亮如镜的金砖:“巧舌如簧!那漕运之事你又为何偏要派阉人插手?莫非刘健、李东阳这些先帝托孤的臣子还不足以让你倚重?你可知如今外间如何议论?都说你宠信内宦疏远大臣恐现英宗旧事!这怎不令天下士人心寒!” 话题引向了宦官干政这更敏感处。
朱厚照明白这背后既有文官集团通过太后施压亦有张氏外戚对刘瑾势力坐大的忌惮。
“母后明鉴”听张太后提及英宗(就是那个堡宗)朱厚照嘴角一抽但语气依旧平稳“司礼监遣员仅为协理沟通传递消息并无决断之权。
漕运积弊数十年内外勾结信息壅塞亦是主因。
儿臣深处宫禁若无一条可靠渠道直通下情岂非成了聋瞽?此乃权宜之计儿心明其理断不容宦官擅权乱政。
” 他语锋微转目光沉静地迎向太后:“况且儿近日亦风闻京畿某些皇庄、勋贵田产兼并民田手段酷烈致使小民流离怨声载道。
此类情事若无人直达天听只怕孩儿还要被蒙在鼓里以为海内承平百姓安居呢!” 他自称孩儿又适时抛出了皇庄与勋贵田产问题既是想缓和母子关系亦是警告。
话音落下清晰地看到张太后眼角猛地一跳。
“你…你这是在指责哀家纵容外戚?还是疑心你两个舅舅行事不端?”张太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混合着被冒犯的震怒与被戳中要害的心虚。
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伯张延龄是她至亲兄弟亦是京中兼并土地最烈的外戚之一。
“儿臣不敢。
”朱厚照躬身姿态恭谨言辞却寸步不让“儿臣只是就事论事。
无论是漕运之弊还是田庄之患皆是朝廷痼疾儿臣既承大统便需设法革除以安社稷以慰黎庶。
望母后体谅。
” 张太后死死盯着儿子仿佛要重新看清这张年轻却已隐现威仪的面孔。
那沉稳的目光、清晰的条理、话语间不容置疑的决断都让她感到陌生以及一丝源自权力被挑战的惊惧。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更漏滴答声声敲在人心上。
良久张太后像是被抽去了力气颓然坐回紫檀木嵌螺钿的罗汉床上挥了挥手语气满是疲惫与妥协:“罢了…罢了…你如今是皇帝了乾坤独断哀家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
只望你时刻谨记你是朱明天下之主行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要…莫要寒了功臣勋旧之心更莫要…让母后难做。
” 朱厚照知道此番交锋暂告段落。
太后虽退但心中芥蒂已深。
他再次躬身:“母后教诲儿臣谨记于心。
儿臣一切作为皆是为了大明江山永固。
若无他事儿臣告退。
” 退出仁寿宫踏入料峭春寒朱厚照深深吸了一口气。
与张太后的冲突比他预想的更早、更直接。
但他别无选择。
改革之途必伴随利益的切割与权力的碰撞。
张太后与外戚是他必须逾越或至少需稳妥平衡的关隘。
“清查庄田需得更缜密更讲究策略了。
”他心中暗忖“或许该让刘瑾这把双刃剑在某些时候指向更明确的目标了。
” 他抬头望向宫墙上方那片被分割的蓝天目光坚定如铁。
既已踏上这条路便唯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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