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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万年蹲在船头掏出旱烟袋小心翼翼地按上一小撮烟丝。

这是他跑完这趟船的最后一口烟抽完就算上岸了。

船稳稳地破开江水向着哈尔滨码头驶去。

船上的货装得扎实都是些北安来的山货运到哈尔滨能挣个好价钱。

“爹进舱吧外面凉。

”儿子陈满囤站在身后手里拎着一件破旧棉袄。

陈万年没回头只摆摆手:“你进去睡吧明天一早卸货有的忙。

” 满囤二十五了跟船已经七八年可陈万年总觉得他还没长大。

这松花江上的营生不是有力气就够的。

江有江的脾气水有水的性子不懂这个早晚要吃亏。

“那我再去检查检查货物捆得结实不。

”满囤说着就往船后走。

陈万年点点头心里却莫名一紧。

今晚的江水不对劲太平静了连个波纹都没有像一匹摊开的黑绸子死气沉沉。

他抬头望天没有星月只有一层薄薄的雾不知何时笼罩了江面。

不对劲。

才农历八月不该有这么大的雾。

陈万年站起身收起烟袋走到船舷边俯身摸了摸江水。

冰凉刺骨这也不对这时候的水不该这么冷。

“满囤”他喊道“把灯笼都点上多点几盏。

” “爹这不快到码头了吗?费那油干啥?” “让你点你就点!”陈万年声音陡然严厉。

满囤不敢再问忙去点灯。

不一会儿船头船尾挂起了四盏灯笼昏黄的光在雾中晕开勉强照亮附近的水面。

陈万年年轻时听老船工讲过江上有种雾不是水汽是阴气是从阴间漫过来的。

遇上这种雾十有八九要出事。

他当年只当是吓唬新人的鬼故事如今亲眼见了心里却莫名发毛。

船继续前行雾越来越浓。

灯笼的光越来越弱只能照见船周围一小片水域。

江上静得出奇连水声都变得沉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忽然满囤惊呼一声:“爹那是什么?” 陈万年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右前方雾中隐隐约约有个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是别的船吧?”满囤猜测。

陈万年眯起眼睛心头猛地一跳。

那黑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是一艘老式的帆船破旧的帆布在雾中若隐若现船身倾斜像是随时会沉没。

“躲开它!”陈万年大吼冲向舵位。

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艘破船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没有水声没有波浪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两船相接竟没有发出一点碰撞的声音。

雾中那破船上的景象让陈万年浑身的血都凉了。

七八个黑影在船上晃动他们的动作僵硬怪异像是提线木偶。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脸在灯笼的微光下隐约可见——腐烂的皮肉挂在骨头上眼窝空洞有的甚至连下巴都没有。

“河……河匪……”陈万年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满囤和另外两个船员也看见了吓得腿软呆立在原地。

那些黑影开始跳跃过来动作不像活人轻飘飘的却力大无穷。

一个船员举起船桨砸向最先跳过来的黑影那黑影不躲不闪挨了一桨却纹丝不动反手一挥那船员就飞了出去重重摔在甲板上惨叫一声再也爬不起来。

“跟他们拼了!”满囤抄起一根铁棍就要冲上去。

“回来!”陈万年厉声喝道“那不是人!” 陈万年突然明白了他遇上的是什么。

五十年前松花江上有一伙悍匪专门打劫过往船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后来据说被官府剿灭尸体全扔进了江里。

老辈人说这些横死的人怨气不散成了江里的鬼祟遇到阴气重的夜晚就会出来作祟。

一个黑影向满囤扑来满囤举棍便打铁棍穿过黑影的身体像是打在了空气中可那黑影却一把掐住了满囤的脖子。

满囤顿时脸色发紫挣扎着却无法脱身。

陈万年心胆俱裂猛然想起老船工曾经说过的话:“江上的东西有的是求财的纸钱能打发。

” 他疯了一样冲进船舱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打开箱子里面是厚厚几沓纸钱——那是准备过两天中元节烧给江神的。

抱着纸钱冲回甲板满囤已经瘫软在地那黑影正俯身向他压去。

其他黑影也围拢过来腐烂的脸上似乎带着嗜血的渴望。

“好汉饶命!买路钱奉上!”陈万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将手中的纸钱奋力抛向空中。

纸钱纷纷扬扬落下那些黑影突然停滞了动作齐刷刷抬头看向飘落的纸钱。

接着他们疯了一样扑向纸钱在空中、在甲板上争抢抓取发出阵阵不似人声的嘶吼。

抢到纸钱的黑影纷纷跳回那艘破帆船。

最后一个黑影临走前回头看了陈万年一眼那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然后也跃回雾中。

破帆船缓缓后退隐入浓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雾开始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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