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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河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又轻得似蝉翼织就的薄纱把整片水面裹得严严实实。

铅灰色的河水“哗哗”地拍打着船舷浪头卷着夜的寒气溅起的水花落在手背上瞬间凝成一层细霜冻得指尖发麻。

风裹着水汽往衣领里钻还混着水草的腥气与战袍上未散的硝烟味——那是黎阳仓火拼后留下的味道像一道疤刻在每个幸存者的感官里。

王临立在船头风掀起他的战袍下摆露出里面靛蓝色的衬布衬布边角处几针细密的针脚格外显眼。

那是柳轻眉上次连夜缝补的当时他巡哨时被酸枣树枝勾破了战袍回来时她没多说什么只把战袍收了去在油灯下缝到半夜。

他记得那天起夜瞥见她坐在案前左手捏着布角右手捏着针眉头轻轻蹙着忽然“呀”了一声指尖被针扎出个小红点她慌忙把手指凑到嘴边吮了吮又赶紧低头继续缝生怕被他看见。

此刻摸到那针脚还有衬布上绣着的小小麦穗——麦粒颗颗分明连麦芒都绣得纤毫毕现她当时笑着说“讨个丰收的彩头以后咱们能顿顿吃上白面馍”那声音软乎乎的像此刻晨雾里的暖光落在心口。

他回头望黎阳仓方向的火光早已熄灭只剩几缕黑烟在灰蒙蒙的天际飘着。

那烟极淡被风一吹就散像断了线的风筝又像人临终前的最后一口气渐渐融在雾里连痕迹都留不下。

曾经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城墙坍塌的“轰隆”声、兵器碰撞的“铮铮”声此刻全被风声吞了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那寂静沉得可怕像压在仓底三十年的陈年粟米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闷堵在喉咙里连说话都觉得费力。

黎阳仓啊那座囤着瓦岗半壁粮草的巨仓曾是多少人眼里的“救命窟”。

王临想起初见它时的模样——城墙是青灰色的高得能挡住半边天仓里的粟米堆得像小山走在里面能听见麦粒相互挤压的“沙沙”声。

当时徐世积拍着他的肩说“王兄弟有你改良的曲辕犁这仓里的粮能多囤三成瓦岗的兄弟就饿不着了”。

可如今它塌了塌得像一场醒不来的梦梦里的粮香、笑声、希望全留在了身后的雾里再也抓不住。

王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的凤纹被磨得有些光滑却依旧能摸到雕刻的纹路——那是独孤凤的剑。

他想起秘道里的那天火把的光忽明忽暗映得秘道壁上的影子歪歪扭扭。

独孤凤站在秘道出口银甲上沾着血有的已经发黑有的还冒着热气剑穗断了一半垂在剑柄下晃荡。

她把剑塞给他的时候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的温度透过剑柄传过来烫得他手心里发慌。

“防身用。

”她的声音有点哑可能是喊了太久也可能是烟呛到了。

王临抬头看见她眼底的决绝像烧红的烙铁连眼尾都泛着红。

当时他想问“那你怎么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独孤凤的性子她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忽然上前一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你要活着别像他们一样任人摆布。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后带着淡淡的铁腥味却让他心跳快得像擂鼓。

那句“江湖再见”她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在他心里漾起的涟漪至今没散。

他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活着。

是已经突围出去在某个地方养伤?还是……他不敢想后面的话只握紧了剑柄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些——至少这把剑还在至少她的话还在像一道光照在他迷茫的路上。

“风大别站太久。

”柳轻眉的声音轻轻响起像一片羽毛落在肩上。

她裹着独孤凤的银甲披风披风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脂粉香——那是她之前给独孤凤送伤药时不小心蹭上的混着晨雾的湿气闻起来很安心。

她走到王临身边抬手替他拂去肩上的晨露指尖擦过他的衣领冰凉的触感让他缩了缩脖子。

“你昨晚没睡好再吹会儿风该头疼了。

”她的指尖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了按力道不大却刚好能缓解他的酸胀。

王临转头看见她眼底的青黑像用墨笔描了一圈——她昨晚一直在照顾受伤的流民兵光是给伤口换药、熬药就忙到了后半夜。

有个流民小孩发高热她抱着孩子坐在火堆旁用温水给孩子擦手心直到天快亮才合了会儿眼。

王临握住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着。

她的手很凉手背上还有薄茧是平时缝补战袍、算账磨出来的。

“没事再看一眼就当和黎阳告别。

”他的声音有点哑想起去年柳轻眉的父亲把她托付给他时的场景——柳老伯拉着他的手眼里满是托付“王小子我这闺女心细会管账也能吃苦你带着她能帮你也能陪你安稳过日子。

” 可在黎阳他却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刑房里的鞭子、死牢里的阴冷、还有手臂上那道被宇文阀毒箭留下的疤——那箭上淬了毒当时她中箭后脸色白得像纸却还笑着说“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

他背着她找医者路上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绷带里的血渗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襟。

现在那疤长好了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每次看到都提醒着他曾经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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