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温州宏新机械厂硬管车间里依旧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巨大的排气扇在墙上疯狂旋转发出沉闷的轰鸣却丝毫吹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金属粉尘、浓重的焊烟和一种焦灼到令人窒息的气息。
大水正被一群情绪激动的工人紧紧围在中间。
他身上的工装早已被汗水浸透又风干结出白色的盐霜脸上沾满油污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
嘶哑的嗓音几乎要撕裂:“大家听我说!工钱!一分都不会少大家的!我程大水砸锅卖铁也认!但现在!这批出口管件!还有一天!必须装车!外商验货的船就在港口等着!合同要是黄了咱们整个车间都得喝西北风!” 他面前的操作台上堆着几根刚下线的硬管样品管壁内侧几道细微但刺眼的划痕在炽白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质检员老李拿着放大镜眉头拧成了死结对着灯光反复查看最终沉重地摇了摇头:“大水不行啊……这划痕深度肯定过不了老外那关。
肯定是精拉模的导向环出了问题磨损超标了!” “导向环!又是导向环!”大水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铁质工具箱上“咣当”一声巨响震得上面的扳手、卡尺一阵乱跳。
“老陈!老陈人呢?模具不是他负责的吗?!”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布满血丝的眼睛在人群中疯狂搜寻。
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师傅脸色灰败地缩在阴影里嘴唇哆嗦着不敢看大水的眼睛:“程……程老板……那批新到的导向环……材质……好像有点不对……比原来的脆……我……我没想到磨损这么快……”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自责。
“没想到?!”大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一句没想到就完了?!模具停工!换导向环!现在!立刻!马上去找备件!找供应商!把那个姓孙的王八蛋给我从被窝里揪出来!告诉他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合格的导向环!不然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整个车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锅瞬间炸开了锅。
工人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奔忙打电话的咆哮声、翻找备件的金属碰撞声、焦急的呼喊声、机器被迫停机的泄压尖啸声……各种噪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没人注意到大水那张堆满图纸、磨损导向环样品和计算草稿的破旧办公桌最底下的那个抽屉被刚才他砸工具箱的震动震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抽屉深处在一叠厚厚的、布满灰尘的旧合同和欠条下面一只同样沾着油污的信封静静地躺在那里。
信封一角露出半张小小的邮票。
寄信人的地址清晰地印着:江南省原南地区煤矿机械厂。
落款处那个熟悉的名字——“大凤”——在昏暗的光线下字迹显得那么无助而遥远。
这么短的时间到哪里找替代?面对大水的嘶吼工人们手足无措。
过了许久大水走到那堆导向环前碎片边缘粗糙割手触感冰冷。
他用力一捏那本应坚硬的工程塑料竟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绵软微微变形。
他把它凑到惨白的灯光下断口处的材质呈现出一种浑浊、充满杂质、如同劣质橡胶般的灰暗色泽毫无应有的致密和韧性。
这根本不是合格的尼龙基材! “孙…为…江!”程大水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刻骨的恨意和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猛地将那块垃圾般的碎片狠狠摔在地上劣质塑料撞击水泥地发出一声沉闷而耻辱的轻响。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轰鸣声在头颅里震荡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倾斜。
完了全完了! 就在他身体摇晃几乎要栽倒的瞬间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从后面攥住了他的胳膊那力量沉稳得像一根焊死在车床上的钢柱硬生生撑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大水!挺住!天塌不了!” 程大水艰难地扭过头浑浊的视线里映出一张沟壑纵横、被机油和岁月染成古铜色的脸庞。
是老张师傅!老张师傅那双被皱纹包围的眼睛此刻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锐利得像淬过火的钢刀正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块导向环碎片。
“老…张师傅…”程大水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
老张没说话只是松开程大水几步跨到那堆废品旁。
他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指捡起几块不同管件上崩裂的导向环碎片像老中医号脉一样凑在灯光下反复翻看、掂量粗糙的指腹仔细摩挲着断口眉头拧成一个沉重的疙瘩。
他拿起一小块用随身带着的旧钢锉边缘对着碎片猛地一划——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碎片边缘竟留下了一道明显的、软塌塌的划痕。
“操他姥姥的!”老张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古铜色的脸膛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泛起紫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这他娘的是塑料?这是糊弄鬼的泥巴!掺了不知道多少垃圾料!孙为江这王八羔子心都让狗吃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