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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 初冬的寒气已经顽固地盘踞在江南省原南地区机械厂车间巨大的空间里无孔不入。

大凤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鼻尖萦绕的机油、冷铁和尘埃混合的气味是她四年来最熟悉的背景。

她伏在冰冷的工作台上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握着游标卡尺正测量一个齿轮胚的孔径。

视线里忽然闯入一双手递来一个包裹。

她抬起头是车间里消息最灵通的张姐脸上带着一种了然又促狭的笑意。

“喏凤儿你的!温州来的!”张姐的声音在机床的轰鸣里拔高了几分带着不容错认的强调“大水兄弟又惦记你啦!” “温州”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咚的一声激起了大凤眼底瞬间的光亮。

四年了程大水的声音和面容在记忆里日渐模糊被漫长而孤寂的岁月、被车间永不停歇的噪音一点点磨蚀只剩下薄薄的信纸上那些远方的字迹维系着一种近乎虚幻的承诺。

此刻这包裹像一道小小的闪电短暂地劈开了她心里沉沉的雾霭。

她放下卡尺指尖有些发颤地接过那灰扑扑的包裹沉甸甸的带着遥远路途的风尘。

“谢谢张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脸颊也微微热了起来仿佛这包裹本身便带来了沿海温润的气息。

午饭的哨音尖锐地撕破了车间的喧嚣。

大凤几乎是第一个冲进更衣室的心怦怦直跳。

她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急切地拆开包裹。

里面是一个牛皮纸袋再打开一抹鲜艳的颜色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是一条丝巾!柔软的、光滑的印着繁复明艳的花朵图案正是温州那边时兴的样子!大凤的心一下子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了。

四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寄来这样实在的东西不再是薄薄的信纸不再是遥远空洞的许诺。

这丝巾像一缕实实在在的暖风吹拂着她被孤独冻僵的心田。

她迫不及待地抖开它对着更衣室墙上一块模糊的、带着锈迹的破镜子笨拙而珍重地将那抹绚烂系在了自己有些褪色的旧工装领口。

镜子里映出的脸因为激动和羞涩泛着久违的红晕。

她转了个圈丝巾的流苏轻轻摆动仿佛也拂动了沉闷的空气。

带着这份隐秘的欢喜大凤脚步轻快地走进了食堂。

她打好饭刚坐下邻桌几个女工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住一样黏在了她颈间那片鲜艳上。

“哟大凤新围巾啊?真鲜亮!”一个声音响起来是快人快语的李姐。

大凤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另一个女工眼睛很尖的王小丽已经凑近了细看眉头很快皱了起来:“哎呀这花…印得有点歪啊?”她伸手指着丝巾边缘一处明显的重影和错位“你看这里糊掉了。

还有这料子”她顺手捻了一下“摸着有点糙不太像正路子来的温州货呢。

” 王小丽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嘈杂的食堂里却异常清晰地穿透出来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大凤心中那层刚刚吹起的、脆弱的欢喜气泡。

她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变得苍白。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颈间的丝巾刚才还觉得柔软光滑的触感此刻在王小丽的提醒下竟真的变得有些粗糙刺手。

那点被包裹带来的、不真实的暖意霎时间被一股巨大的羞耻和失落冻结。

她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工装里。

那抹鲜艳的花朵此刻在她感觉里变得异常刺眼和廉价像一个拙劣的谎言无情地嘲笑着她方才的雀跃。

她胡乱地把丝巾从脖子上扯下来胡乱地塞进工装口袋深处仿佛要埋葬一个尴尬的证据。

食堂里嗡嗡的人声饭菜的热气都成了煎熬的背景。

她胡乱扒了几口饭食不知味只想快点逃离这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下午的活儿似乎格外漫长而沉重。

大凤操作着车床心思却像脱缰的野马怎么也拽不回来。

手指下的冰冷铁件车刀单调刺耳的切割声都成了程大水那遥远而日渐模糊面庞的注脚。

四年一千多个日夜他究竟在温州忙些什么?难道连买一条像样丝巾的心思都没有吗?那条歪斜、粗糙的丝巾像一个不祥的预兆冰冷地缠绕在心头勒得她喘不过气。

车间里熟悉的噪音此刻听来格外刺耳如同无数细小的针扎在耳膜上也扎在心上。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更衣室。

打开自己那个绿色铁皮工具箱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拿饭盒。

指尖却意外地触到一个软软的、陌生的东西。

她疑惑地拨开手套和工具一个素雅的纸盒静静躺在角落没有任何署名。

心莫名地一跳。

她轻轻打开盒盖。

里面也是一条丝巾。

同样是繁复的花朵图案但眼前这一条截然不同。

丝绸的质地温润如流水光洁细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色彩饱满而纯净没有丝毫晕染或错位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精致得如同工笔画。

那花朵的形态那叶脉的走向竟与她口袋里那条残次品上的图案惊人地相似——只是眼前这条完美无瑕是无可挑剔的正品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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