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一九九七年的汪鹏程日子过得百事缠心。
儿子汪小鹏出生刚满二十八天就开始频繁打针。
他和妻子赵小华都不懂医孩子稍有不适就往医院跑。
针打得越多小鹏反倒越容易生病。
深更半夜抱着发高烧的儿子冲去医院成了家常便饭。
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小鹏哭闹时汪鹏程打他一下汪小鹏哭的剧烈大汉一出反而好了所幸都是些小风寒小感冒倒也无大碍。
只是这日子就像钝刀子割肉一天天磨得人筋疲力尽。
单位里好不容易盼来了调去业务股的机会。
可偏偏在县审计局这么个小地方硬是被阮局长经营得如同国家部委般等级森严。
汪鹏程被任命为行政事业审计股副股长括号里写着“主持工作”。
他私下盘算过若想熬到局长的位置恐怕得等上六十九年!副股长就副股长吧可阮局长偏偏不让肖兰副局长分管行政事业审计股还把原本配合默契的搭档张曼丽调去了别的股室。
这一番操作彻底让汪鹏程对阮局长死了心也对自己身处的这个单位日渐生厌。
会计师、审计师的证他早就考到了手注册会计师五门也拿下了两门。
再拼两年拿下那个“注会”金字招牌!这几年“下深圳”的浪潮席卷天南地北。
拿到证就像八八审计系(一)班许多同学那样辞职南下深圳! “天生我材没有用千金未见哪会来?”他时常这样自嘲。
好在老友饶明光还常来家里坐坐聊聊天排解愁绪。
陈奇涵老师已搬到了县城。
虽是陋室两间但整面墙的书籍一摆再经勤快的师母打理家中窗明几净疏梅文竹点缀其间处处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烦闷时汪鹏程就提上一瓶烧酒包一包卤猪耳朵去找陈老师畅谈文学。
有一回两人聊起《长恨歌》。
五十七岁的陈老师竟能一字不差地完整背诵!从傍晚五点半的“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开始陈老师每背一段便细细讲解其中深意。
汪鹏程听得如痴如醉。
待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尾音落下已是午夜十二点一瓶烧酒也恰好见了底。
汪鹏程心中感慨万千陈老师这般才学没能在大学中文系执教真是可惜了。
香港回归在即南下深圳的热潮愈发汹涌。
汪鹏程开始密切关注《深圳商报》的招聘栏瞄准那些需要会计师、审计师的企业投递简历。
到了六月十号一家深圳贸易公司果真发来函件约他十三号面试。
京九铁路已然通车。
十一号汪鹏程启程从省城江城转车踏上了直达深圳的卧铺列车。
一路上他心潮澎湃对未来面试的憧憬让他激动不已。
深夜一点他躺在铺上依旧毫无睡意兴奋感在黑暗中鼓胀。
凌晨两点半列车刚过河源突然停了下来。
广播响起临时通知:前方连日暴雨引发塌方列车暂停运行等候进一步通知。
汪鹏程的心猛地一沉。
第一次去深圳怎么就遇上这种事?只能等。
也许很快就能通车。
煎熬到早上六点广播再次响起冰冷的声音宣告:塌方严重一时难以修复列车将原路返回江城! 汪鹏程的心瞬间跌入了冰窖。
别无选择只能随着这列南辕北辙的火车怏怏而归。
回到向阳汪鹏程心有不甘。
南下不成那就东行!他想起表弟提过浙江东阳工厂林立何不去碰碰运气? 稍作休整六月十八号汪鹏程再次踏上征途坐火车前往浙江义乌。
在义乌转乘公交抵达东阳找到了表弟。
表弟拍着胸脯说认识一家大企业的负责人汪鹏程心中重燃希望。
表弟领着他走向那家规模宏大、厂门气派的企业。
刚到厂门口正和门卫交涉汪鹏程猛然感到下腹一阵刀绞般的剧痛——内急汹涌而至!幸好工厂旁边有个公园公园里有公厕。
汪鹏程顾不得许多拔腿就朝公园狂奔而去。
等他解决完气喘吁吁地跑回厂门口表弟已经协调妥当。
两人刚走进厂区没多远那股翻江倒海的绞痛又猝不及防地袭来!汪鹏程脸色煞白只能再次狼狈地冲出大门奔向那救命的公厕。
如此这般进进出出三番五次。
待到终于能勉强站在办公楼附近时汪鹏程早已浑身虚汗双腿发软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办公楼心想:这副狼狈相怎么去见老板?正犹豫着腹中又是一阵雷鸣般的绞痛袭来……他只得拉住表弟虚弱地说:“今天……今天算了明天再说吧。
” 表弟把他带回住处喂他吃了肠炎宁腹痛才稍稍平息。
第二天两人刚要出门那熟悉的绞痛竟又准时来袭!赶紧再吃药一番折腾捱到中午汪鹏程勉强扒拉了几口干饭已是心力交瘁。
他彻底泄了气决定放弃打道回府。
奇怪的是当他坐上返回向阳的火车身体竟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腹痛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那场突如其来的折磨从未发生过! 汪鹏程坐在摇晃的车厢里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心头一片茫然。
短短半个月南下深圳铁路中断东行东阳身体“罢工”两次古怪的遭遇如同命运开出的辛辣玩笑。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也许这就是命吧。
罢了。
还是安心守着赵小华和年幼的汪小鹏在那小小的县审计局里继续熬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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