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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十四日寒意料峭。

汪鹏程一身风尘走出原南地区二中考场刚结束一天的会计师考试。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向阳未及家门赵小华压抑不住的悲泣声便刺破夜色传来。

鹏程心猛地一沉推门而入赵小华像被抽去筋骨般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鹏程…我妈…突发脑溢血…中风了!叫我们…赶紧…赶紧回去啊!” 事态紧急刻不容缓。

向阳没有直达宜阳的火车只能先到南潭大站转乘午夜车次。

鹏程强压焦灼奔至审计局宿舍四楼向主任李天民匆匆告假又摸黑写了封短信给团县委的宋小锋拜托五楼的同事转交。

随即他拉着魂不守舍的赵小华一头扎进寒夜奔向火车站。

翌日天色未明两人终于赶到宜阳地区人民医院的重症病房。

浓重的消毒水味裹挟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病床上赵母双目紧闭面色灰败深陷昏迷的深渊。

赵父、两个哥哥和小妹赵庆华围在床边个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熬了两天两夜的麻木与恐惧。

赵小华和妹妹赵庆华扑到母亲病床两侧一人紧紧攥住母亲一只冰凉的手。

赵庆华哭得全身蜷缩肩膀剧烈抽动呜咽声破碎地堵在喉咙里。

赵小华则伏在母亲耳边泪水汹涌而下声音嘶哑地一遍遍呼唤:“妈…妈…我是小华啊…你醒醒…看看我…妈…”字字句句带着血泪的温度砸在冰冷的病房里。

鹏程僵立在床边巨大的悲伤和无措感将他淹没手脚都无处安放。

站得久了双腿如灌铅般沉重他只能挨着赵小华坐下笨拙地、心疼地轻拍她的背低语着苍白的安慰:“小华…别太伤心…妈会知道的…” 捱到傍晚赵父强打起精神声音沙哑地安排:“不能再这么熬了全家都得垮。

老大、老二、老四先回去歇歇往后两人一班轮着来都得留点力气。

” 这一夜轮到鹏程和赵小华值守。

病房内三张病床每床只配两张硬木凳。

晚上十点大哥还是来了他搓着布满血丝的眼声音低沉:“躺下也睡不着心里头空落落的不如来守着妈踏实。

” 午夜寒深十一月的冷气从门窗缝隙里丝丝渗入。

鹏程连日奔波、考试、熬夜精神早已绷到极限困意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波拍打着摇摇欲坠的堤岸。

他强撑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脑袋像被塞满了湿透的棉絮。

实在撑不住他溜出病房在冰冷的走廊里连抽了三根烟辛辣的烟雾刺着喉咙却丝毫驱不散那蚀骨的倦意。

回到病房寒意和困倦变本加厉地袭来。

他不好意思开口让同样疲惫的大哥回去只能僵硬地站着牙齿暗暗咬着舌尖用那一点锐痛逼着自己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

凌晨两点死寂被骤然撕裂!中间病床的病人家属爆发出凄厉的嚎哭医生护士急促的脚步声、推车滚轮的噪音瞬间填满走廊。

一片混乱中那张病床被紧急推走了。

看着瞬间空出的床铺汪鹏程残存的意志力彻底崩塌。

身体的本能战胜了一切理智和忌讳他几乎是扑倒在那张还残留着陌生人气息的病床上头刚挨上那冰凉的枕头沉重的眼皮便像铁闸门般轰然落下瞬间跌入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屋顶掀翻的悲号声将他硬生生从深沉的昏睡中拽了出来!他猛地弹坐起身心脏狂跳如擂鼓只见那病床的家属正哭天抢地收拾着物品——病人没能救回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汪鹏程全身激出满背的冷汗方才的睡意被巨大的惊悸驱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后怕的虚脱。

赵母在病床上顽强地抗争了六天六夜却始终未能挣脱昏迷的桎梏。

第六天主治医生面色凝重地将赵家人请到一旁声音低沉而无奈:“老人家心肺功能衰竭得很厉害…继续留在医院…意义不大了。

让她…回家吧。

” 话音未落赵小华和赵庆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瘫软下去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绝望、更凄厉的痛哭。

赵小华死死抓住医生的衣角仿佛那是最后的稻草语无伦次地哀求:“医生!再试试!求您了!我妈会醒的!她听得见的!”。

赵庆华则瘫在地上哭得浑身抽搐几乎背过气去。

残酷的现实如山压下纵然肝肠寸断也只能接受。

赵小华扑回母亲身边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母亲的脸颊将脸紧贴在母亲胸前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渡过去声音嘶哑破碎泣血般地呼唤:“妈!妈!我是小华啊!您听见了吗?妈!我们带您回家…回家了…妈…” 就在这时汪鹏程清晰地看见赵母那只被女儿紧握的手几根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紧接着两行浑浊的泪水竟缓缓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浸湿了鬓边的白发…这微弱的生命迹象像一道闪电劈在众人心上带来瞬间的狂喜随即是更深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带着这最后的心碎与无望的期盼全家将母亲小心翼翼地抬回了家。

鹏程与小华留下收拾残局。

傍晚时分两人抱着脸盆、暖水瓶等杂物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地区粮贸公司宿舍楼下。

未及上楼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里早已爆发出震天撼地的悲泣与哀嚎。

赵小华浑身剧震手里的脸盆、暖水瓶“哐当”一声重重砸落在地滚烫的开水和碎裂的内胆玻璃四溅。

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只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跌跌撞撞地扑向楼梯手脚并用地向那哭声的源头——三楼的家绝望地爬去。

…… 料理完赵母的后事已是整整十天之后。

巨大的悲痛耗尽了所有人的心力汪鹏程和赵小华不得不踏上归程。

二哥和赵庆华一路沉默将他们送到宜阳火车站。

站台上冷风萧瑟。

赵庆华紧紧攥着姐姐的手红肿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一刻也不肯松开。

临上车前她猛地扑进赵小华怀里紧紧搂住姐姐的脖子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瘦小的肩膀剧烈耸动。

二哥重重地拍了拍鹏程的肩膀这个沉默的汉子眼眶通红嘴唇翕动了几下才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而沉甸甸的几个字: “小汪…小华她…不容易…往后…好好待她!”那声音里是托付是嘱托更是沉甸甸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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