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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灯节那夜无声的拒绝如同一道无形的界碑立在了谢珩与客栈掌柜父女之间。

悦来居内往日因说书而生的热闹与暖意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以及在这平静之下涌动的尴尬与微妙的距离感。

秀娘几乎不再踏足大堂即便偶尔与谢珩不期而遇也是立刻垂下眼帘匆匆一福便侧身避开那曾经盛满星光的眸子如今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红痕与刻意躲避的疏离。

她将自己埋没于繁重的客栈琐事之中仿佛只有身体的疲累才能暂时麻痹心头的涩意。

掌柜的将女儿的黯然与强撑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他理解谢珩的抉择亦知强求无益对谢珩依旧保持着客气甚至那份客气中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恭敬与作为父亲的无奈。

他不再提及说书之事大堂重新变得空旷唯有檐下偶尔掠过的寒风吹动着沉寂的空气。

谢珩身处其间感受着这微妙的变化去意愈发坚定。

他的存在于秀娘已是持续的痛苦之源。

既然无法回应那么彻底的离开才是对她最好的慈悲。

他曾动念欲借此滞留之机亲睹那即将在青史留下印记的两位人物——尚在格物致知、心学未成的王守仁与才华横溢却命运悬于科举一线的唐寅。

观测历史节点的形成对他而言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然而秀娘那未竟的表白与随之而来的情殇如同一记警钟敲醒了他。

他非此世之人乃是执掌忘川、超脱轮回的仙官。

久居阳世本已游走于规则边缘。

更为关键的是他深知自身的存在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弘治十二年的春闱舞弊案在史书上不过寥寥数笔却是无数人命运的转折点更是明代科举史上的一桩大案。

此案牵扯甚广震动朝野直接导致了江阴富商徐经和天才举子唐寅的人生悲剧也间接影响了朝堂格局。

他若因好奇而去接近、观察甚至只是作为一个“知情”的旁观者出现在相关人物附近谁敢保证不会因他的存在产生一丝一毫的变数? 或许他无意中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就可能改变徐经贿赂主考家仆的决心可能让唐寅采取不同的应对可能让都察院的言官得到不同的线索……历史的走向往往就系于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之上。

若因他之故导致这场本该发生的舞弊案未能发生或者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爆发那后续的历史链条将会如何崩坏?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也不敢去想象那可能的后果。

“观测即可介入则危。

”谢珩心中澄明。

王守仁的龙场悟道唐寅的坎坷人生皆是他们命定的轨迹是构成这个时代肌理不可或缺的部分。

他不能亦不该去扰动分毫。

归心由此似箭。

接下来的时日他愈发低调多数时候静坐于客房透过窗棂默观这座帝都的日常流转。

他开始着手了结此间因果做离去的准备。

他再次前往南城鲁木匠处。

那副以金丝楠木精心打造、已然完工的象棋果然不负所望。

棋盘棋子材质天成工艺精湛古意盎然金丝暗蕴黑字沉静完美契合了他当初“温润内敛”、“意境深远”的要求。

鲁木匠以其匠心将这块御用良材化为了真正的艺术品。

谢珩验收完毕付清尾款将此行最大的目标小心收入特制的木盒之中。

归期既定便在眼前。

临行前夜月华如水清冷地洒入客房。

谢珩于桌前静坐取出了那支“乾坤镜”木簪。

他并未立刻催动而是凝神静气引动自身一缕精纯的仙家本源之力。

指尖紫金色的光华流转如烟似雾在他掌心缓缓凝聚、塑形。

最终光华内敛化作两枚不过寸许大小、触手温润的圆形玉佩。

玉佩质地非玉非石呈柔和的乳白色内部仿佛有氤氲紫气缓缓流转中央以神识刻画了一个极其微缩而玄奥的“守”字符文蕴含着宁静、庇护、驱邪避秽的祥和力量。

虽无璀璨光芒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磅礴生机。

他又将此行带入阳间、未曾动用的大部分银两取出皆是成色极佳的官银数额足以让掌柜父女在未来数年内生活宽裕甚至能从容应对任何不时之需。

最后他铺开信纸笔墨蘸饱落字如云烟: “掌柜尊鉴秀娘姑娘芳览: 萍水相逢承蒙数月照拂感念于心。

珩因故急需远行归期渺茫恐难再会。

些许银两聊表谢意助渡光阴。

特制玉佩两枚贴身佩戴可佑身心安宁邪祟不侵聊护平安。

此乃珩之心意万勿推辞。

秀娘姑娘蕙质兰心福泽深厚前缘早定良人可期。

望勿以过往为念珍重眼前平安喜乐。

江湖路远各自珍重。

谢珩 顿首 弘治十二年正月末” 信写得委婉而恳切银两解决生计玉佩护佑平安言辞间既表达了感谢也彻底斩断了秀娘可能的念想寄予了最朴素的祝福。

他将书信、银两与那两枚蕴含着仙力的玉佩一同放入一个普通的布囊中置于房间桌案最显眼之处。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寒气正浓。

谢珩已收拾停当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游商打扮将装有象棋的木盒负好。

他最后环顾这间住了数月的客房目光扫过那安静的布囊心中一片澄澈平静。

推开窗晨曦微露古城尚在沉睡。

他能想象掌柜发现布囊时的惊愕秀娘手握玉佩时的复杂心绪。

但这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仙力轻催乾坤镜清辉流淌周身景象如水波般荡漾、模糊悦来居的屋檐、院中的老树、乃至整个弘治年间的北京城都迅速淡去化为虚无。

下一瞬忘川那永恒微紫的天光映入眼帘静谧的河水气息包裹周身。

他回来了。

立于桃源居内时光仿佛未曾流逝。

低头手中象棋木盒沉甸甸一如离去之时。

而那数月红尘灯火阑珊处的泪眼客栈内的温暖与尴尬都已凝成一段清晰的过往沉淀于心海深处。

他轻轻放下木盒神色恢复了一贯的雍容与淡然。

尘缘已了仙途依旧。

忘川使君重归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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