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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拉机碾过最后一道黄土坎西安火车站青灰色的穹顶刺破灰蒙蒙的天空时李建军感觉喉咙发紧。

站前广场上涌动的人潮像煮沸的饺子穿喇叭裤的年轻人扛着编织袋快步疾走烫卷发的妇人挎着人造革包高声讨价还价各色方言在空气中碰撞比黄河的浪涛更让他头晕目眩。

“都跟上!别丢了!” 赵叔的喊声被淹没在广播 “开往广州的列车开始检票” 的机械女声里。

建军攥着磨得发皱的车票蓝色票面印着 “西安 — 深圳” 的字样在掌心沁出的汗水中变得潮软。

他抬头望着车站上方 “西安” 两个鎏金大字突然想起村口那面褪色的 “李家庄” 木牌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模样。

进站口闸机吞吐着人群像头钢铁巨兽。

建军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把车票塞进槽口金属闸门却突然 “咔嗒” 锁住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

他慌得后退半步身后传来不耐烦的推搡:“会不会用?” 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伸手抽走车票熟练地翻转插入闸门才缓缓弹开。

建军红着脸道谢那人却已消失在人流中只留下衣角残留的廉价香水味。

候车大厅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照亮了满坑满谷的旅客。

有人枕着蛇皮袋躺在水泥地上有人蹲在角落用铝饭盒泡方便面蒸汽混着汗味在空气中蒸腾。

建军找到柱子旁的空位刚坐下就看见斜对角两个戴墨镜的男人朝他打量。

其中一人故意撞翻邻座的水杯水花溅在他裤腿上:“对不住兄弟赔你件新的?” 建军下意识捂住口袋那里缝着王磊给的二十块钱和父亲的老烟袋。

“小伙子来这儿坐。

” 戴红袖章的乘务员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眼神扫过那两个男人“候车室小偷多贵重物品贴身放。

” 建军如蒙大赦跟着她挤到检票口附近的长椅。

乘务员递来张时刻表指尖的裂口处贴着创可贴:“去深圳的车还有三小时别乱跑。

” 站台上蒸腾着柴油味的热浪绿皮火车喘着粗气停靠在九道站台。

建军攥着车票在人群中冲撞帆布背包被扯得歪向一边。

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回头撞见张黧黑的脸 —— 是同村的瘸子三娃腋下夹着拐杖额头沁满汗珠:“建军帮我拿包!” 他接过沉甸甸的尿素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硬物硌得掌心生疼。

“借过借过!” 穿花衬衫的男人扛着彩电横冲直撞建军侧身避让时口袋里的电工证滑出一角。

身后立刻伸来只手试图抢夺他条件反射地攥住证件与对方扭打在一起。

混乱中有人大喊 “抓小偷”穿制服的乘警吹着哨子冲过来小偷骂骂咧咧地甩开他的手消失在车厢连接处。

“没事吧?” 三娃瘸着腿挤过来脸上全是担忧。

建军低头查看电工证塑料封皮被扯裂露出里面泛黄的内页。

他突然想起在省城工地考证书的那个雨夜蜷缩在漏雨的工棚里背电路图白炽灯的飞蛾不断扑打着试卷。

此刻手指抚过证书上的钢印才惊觉自己的手心还在发抖。

列车启动的汽笛声撕裂空气建军扒着车窗望向站台。

穿工装的装卸工推着小车奔跑戴红领巾的小学生隔着玻璃挥手穿高跟鞋的女人踩着碎步追赶即将离站的车厢。

这些鲜活的画面在眼前掠过像极了他在废品站捡到的那本破旧画册 —— 那些穿着西装的男人、灯火通明的高楼、在海滩嬉戏的人群此刻突然有了真实的温度。

车厢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汗脚的混合气味。

建军在硬座车厢找到座位时发现靠窗位置已坐着位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公文包下压着份《深圳特区报》。

“同志这是我的座。

” 他试探着开口。

中年人抬头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扫过他的补丁裤脚慢悠悠地收拾起报纸让座时故意用袖口擦拭了下座位。

火车驶出西安站时夕阳正把城墙染成蜜色。

建军贴着车窗看着古城墙的垛口逐渐缩小成锯齿状的线条。

他想起小时候站在塬上眺望县城总觉得那是世界的尽头。

此刻铁轨延伸向南方窗外的景色从灰扑扑的窑洞变成青砖灰瓦的农舍再变成冒着浓烟的工厂像卷被快速翻动的胶片。

“去深圳打工?” 对面的大妈嗑着瓜子问他蓝布头巾上沾着几粒碎屑“俺儿子在东莞电子厂说那边天天加班不过真能攒下钱。

” 她热情地递来把瓜子建军犹豫着接过。

这是他第一次与陌生人如此自然地交谈在村里邻里间的对话总逃不开家长里短和收成好坏。

入夜后的车厢变成混沌的海洋。

有人躺在座椅下打呼噜婴儿的啼哭与列车的轰鸣交织泡面的香气裹着汗味在空气中盘旋。

建军把背包抱在胸前却怎么也睡不着。

邻座的中年人掏出计算器噼啪按个不停公文包里露出半截合同甲方落款印着 “深圳某某科技公司”。

他盯着那行字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踏入的是与黄土高原截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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