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上便在碎玉轩歇下了。
烛影摇红帐暖香浓倒也算是一夜安寝。
谁知这趟碎玉轩之行竟让皇上念起了沈眉庄的好。
不多日养心殿便频频传召惠贵人往日里往碎玉轩去的轿子竟多半转向了存菊堂。
流朱看着日渐冷清的庭院忍不住对甄嬛道:“小主这几日皇上都没来了连御膳房送来的点心都少了花样。
” 甄嬛正临着帖闻言只淡淡一笑:“皇上是天子自然要雨露均沾。
” “难不成还能总守着咱们碎玉轩不成?”话虽如此笔尖却微微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
她不是不在意只是见得多了也便看透了几分。
这宫里的恩宠原就如指间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只是那日听闻皇上在存菊堂留宿她对着铜镜卸钗时心里头还是像塞了团湿棉絮闷闷的发沉。
槿汐端来安神汤见她望着窗外发怔轻声道:“小主惠贵人与您情同姐妹她得皇上看重原也是该当的。
” “我知道。
” 甄嬛接过汤碗指尖触到瓷碗的温热“眉姐姐素来端庄得体皇上喜欢她也是应当。
” “只是……”她顿了顿终究没说下去。
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像春日里的微雨沾了满身却连自己也道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想起少时一同在闺中读书或许是念及初入宫时相互扶持的情分如今看着昔日姐妹承了恩宠。
她竟说不清是该替眉庄欢喜还是该为自己这骤然的冷落添几分怅然。
夜风吹动窗棂带来几声断续的更漏。
甄嬛喝了口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焐热心底那点凉。
她想或许这便是宫里的日子欢喜与失落总在一处纠缠由不得人细想也由不得人选择。
只是存菊堂的日子并不似外人瞧着那般顺遂。
沈眉庄端坐在镜前侍女为她卸下钗环望着铜镜里自己略显倦怠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这几日皇上原是常来的。
可往往刚在廊下坐下还没说上几句话富察贵人宫里的太监就匆匆赶来跪在地上回话:“皇上富察小主说心口发闷想请您过去瞧瞧。
” 头一回沈眉庄还温言劝道:“富察妹妹怀着龙胎身子金贵皇上且过去看看吧。
” 皇上临走时还拍了拍她的手:“等回头朕再来看你。
” 可这“回头”竟成了奢望。
连着几日皆是如此。
这日午后皇上刚要踏进存菊堂院门富察贵人的太监又至。
沈眉庄立在阶前看着皇上转身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采月在一旁低声道:“小主这富察贵人也太过分了!” “哪有日日不舒服的道理?明摆着是借着身孕争宠呢!” 沈眉庄转过身脸上恢复了惯常的端庄:“休得胡言。
富察妹妹怀着身孕本就辛苦皇上看重也是应当的。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添了几分冷意。
她不是傻子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次数多了再迟钝也该品出味来。
只是她素来重规矩不愿以恶意揣度旁人可那份被算计的憋闷终究像根细刺扎在心头隐隐作痛。
偏生这头还没理顺那头翊坤宫又传了话。
华妃让人来请说是“惠贵人近来得皇上看重该学学掌家理事的规矩往后也好帮着皇后分担”。
沈眉庄明知这是借口却不得不去。
到了翊坤宫华妃斜倚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簪慢悠悠道:“惠贵人你可知后宫女子不光要伺候好皇上更要懂规矩、明事理。
” “就说这库房的账目你能算得清吗?” 不等沈眉庄回话她又扬声道:“取本宫的账册来让惠贵人瞧瞧什么是精细!” 厚厚的账册堆在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人眼晕。
华妃却不给她喘息的余地指着其中一页:“这笔绸缎的开销你给本宫说说为何比上月多了三成?” 沈眉庄仔细核对着刚要回话华妃又打断:“看来惠贵人是不懂了。
” “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哪见过这些排场?” 这话像巴掌似的打在脸上。
沈眉庄攥紧了帕子脸上却依旧平静:“娘娘教训的是嫔妾愚钝往后定会用心学。
” 从翊坤宫出来时日头已西斜。
采月扶着她的胳膊愤愤道:“华妃明摆着是刁难您!哪有让主子亲自核账的道理?” 沈眉庄摇了摇头喉间发紧:“忍着吧。
在这宫里哪有不受委屈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硬生生逼了回去——哭是最无用的东西她是沈家的女儿是皇上的惠贵人断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回到存菊堂殿内冷清。
她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褪去颜色忽然想起刚入宫时与甄嬛在御花园里说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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